书城现代言情只道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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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那晚格外的冷,北风瑟瑟,兼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横冲直撞,打在脸上生疼。

路上行人很少,仅有的几个过客,也被白雪做顶的雨伞遮住大半,看不清面容。

苏依那把黑色的伞,终是抵不住这皑皑白雪,在北风中摇摇欲坠,几欲报废。

哈口气,暖暖手心,把雨伞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样的天气,最适宜抱着火炉,煮酒言欢,听屋外萧萧风和,看人影寥寥。和知心之人,共叙离肠。

苏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展廷,或许是因为这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过年没有展廷的陪伴,她有些不适应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可思可想之人,许久以来,只有一个展廷。

尽管当日做了最决绝的决定,许下此生不见的誓言,但思念这种东西,何时由得人控制,她放弃了展廷,可谁还能不让她想他。

还没到D&G大厦,便看见风尘仆仆的周纪垣朝她的方向奔了过来。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一边跑一边喊:“苏依,苏依……。”

苏依定在原地,在周纪垣扑向她的一刹那,躲了开去。

周纪垣扑了个空,差点滑倒,一脸狼狈,却依旧挂着笑容。面上一片潮红,气喘吁吁:“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苏依摇头。

周纪垣从一直举着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羽绒服,又拿出一个红色缀着毛绒球的帽子,咧开嘴巴傻笑,洁白的牙齿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真是太冷了呢。”周纪垣上下打量着被自己装扮成一个“熊”的苏依,不住的点头,心满意足。

苏依只觉得周身一股股热流游走,被冻僵的脚,麻木的手渐渐有了知觉。

周纪垣拽着她,眼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忽隐忽现,薄唇微抿,竟是在笑。

苏依抬头看了看天,轻飘飘的雪花落进眼睛里,瞬间融化,淡淡的****感竟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她觉得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很可悲,轻易地被感动,便轻易的欠下情债,她一无所有,能还的的只有余生。

这半年来她常想,倘若最先遇见的是周纪垣,结局是否会不同。

想来想去没有答案,只得作罢,谁知道呢,现实就是她爱上了展廷,好多年前,甚至更早,周纪垣出现的太晚,惊艳的太晚。

他们来到大厦楼顶,俯瞰这个城市的一切,这里是B市最引以为豪的地方,有最繁华的的商业城,最辉煌的建筑,最引人注目的雕塑,最不可企及的高度。

在这里,可以俯瞰一切,城市的一切,繁华的一切。

在B市,没有归于沉寂的时候,夜晚,是另一个世界的开端。

斑斓的霓虹,绚烂的夜空,配着纷扬的大雪,是另一番别样的景致。大厦下面的嘈杂,人声鼎沸,被隔绝一般,站在顶楼的他们,只听见落雪划破夜空的声音,只看见彼此展露的笑靥。

周纪垣变戏法般从身后又拽出一个袋子,眸子晶亮,长而弯的睫毛上偶尔落下点点雪花,氤氲开来,煞是好看。

苏依看着周纪垣,竟有一丝痴怔,心想,周纪垣若为女子,想必也是个美人胚子,偏是个男孩儿,平日洒脱不羁的性格,倒恰好将这忽现的阴柔之美遮住。

周纪垣手里攥着蹿天猴的炮芯,坏笑几声,“嗖”的一下,扔了出去。

“啪”!

蹿天猴在苏依上空炸开,苏依吓了一跳,周纪垣顺势捂住苏依的耳朵,戏谑道:“该不是迷怔了,怎么不知道躲呢?”

周纪垣手心的温暖,隔着发丝,传到苏依耳边。

还好这夜色朦胧,苏依只觉得耳根发烫,这灼热,从耳朵直达心脏,让她无所适从,扬手拨开了周纪垣的手掌。

周纪垣微怔,旋即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既体贴又温柔还善解人意,关键人还漂亮,是不是后悔了?”

苏依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周纪垣拽着她的手,后退几步,笑道:“这只是开始,苏依,更漂亮的在后面呢。”

语毕,把袋子里的烟花哗啦啦一倒,笑道:“今天我送你一场盛世烟火。”

烟花噼里啪啦一个一个炸开,周纪垣和苏依并肩坐在地上,天空一片姹紫嫣红,盖住了星光,遮住了夜空,纷扬的雪花和着灿烂的烟花,仿佛进入了公主的童话世界,满目绚烂,没有前尘,不论往事,只有现在,这静谧又奢华的夜空,寂寂又美轮美奂的一刻。

苏依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的绚烂斑驳,一行热流滑过面庞,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亲切亦或是依赖,她已经失了判断的能力。

“苏依,你一直觉得没有人喜欢你吧,一直觉得连父母都不疼爱的小孩是多么彷徨可悲,一直认为只有展廷才是那个给你慰藉的人,从小被孤立被排斥,所以觉得即便全世界抛弃你,只要展廷还在,你也可以放弃全世界。可是,苏依,我输掉的,只有时间,只是时间而已,若是早些认识你,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这许久以来,都是你在追逐着展廷的步伐,匆匆而不犹豫。展廷赢的,是在你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恰好出现,而我,则在你有了展廷之后姗姗来迟,这一场胜负,我愿意为我输掉的,赌上余生。我知道你不相信山盟海誓,可是连誓言都不愿启齿的人,又怎配得到一个人的未来。”

周纪垣抬手,拭掉苏依未干的泪痕,放于唇间,别样的清苦漾开。

“曾经有一个人许了我十年之约,可他最后还是背弃誓言,离我而去。周纪垣,你这是在许我百年之好吗?一个连十年都得不到的人,又岂敢妄论百年。”

苏依将手中已经捏成冰坨的雪扔掉,缓缓起身:“太晚了,该回家了。”

一切归于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火药味儿,似是在嘲弄着刚刚那缤纷多彩的绚烂只是梦一场。

周纪垣苦笑:“苏依,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有朝一日,假如我也背弃于你,那么,无论十年,二十年,亦或百年,周纪垣永失所爱。”

周纪垣嘴角含笑,沉静的面庞是决绝的坚定。

苏依看着那双眼睛,不同于展廷的狭长,那是一双大而漂亮,笑起来会弯成弦月的眸子,这样的眼睛会让人沉溺,透着太多纯粹的东西,辨不出真伪。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伪装,周纪垣痞痞坏坏的面具下,竟是这样一双让人欲罢不能的明目。那么单纯,那么透亮,拒绝的话到嘴边,努力半晌,却是再也说不出。

那晚,周纪垣送苏依回家,一路无言,直至分别之际,周纪垣才再次开口:“苏依,来日方长。”

苏依目送周纪垣远去,来日,方长,方长的来日,全是不可预知的可能和变动,周纪垣,但愿我们还能像今日这般促膝而谈,这般亲切自然。

苏依拿着抹布仔细拭着咖啡厅桌椅上的污渍,落地的玻璃窗上结着厚厚一层冰凌,今年的春天,来的似乎格外迟,大家翘首以盼,却盼来一场场倒春寒。

而周纪垣,堂堂七尺男儿,终究也没扛过去,光荣感冒了。

苏依下班后买了药赶往住处,刚踏进小区,便看见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鸭舌帽随意的戴着,身体瑟缩成一团,冻得直打哆嗦。

“周纪垣,你是在以毒攻毒吗?”苏依笑着调侃。

“呀呀呀呀呀,太没良心了,我带病之躯,凭着顽强的毅力跑来等你,真是不识好歹啊啊阿嚏!”

周纪垣用力擤了擤鼻子,纸巾抛出完美的弧度,准确落入垃圾桶,一个响指:“三分球!so easy!”

苏依上楼,周纪垣紧随其后,进门后,苏依把药甩给周纪垣:“快点吃药,这是病毒性感冒,一个不慎,就会传染给我。”

周纪垣听到前半句话时挤出的笑容还没褪干净,便被苏依这后半句狠狠将了一军,刚进嘴的水全喷了出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在担心我呢。”

苏依侧眼望过去,周纪垣脸上的表情竟是委屈,像个没糖吃的孩子般,赌气的坐到一边,不再看她。苏依只觉滑稽,轻笑出声,又道:“你生病还不是我遭殃,我若再被你传染了,便没人伺候你了。”

周纪垣大气的挥手:“你要是病了,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你,万死不辞。”

说完,含笑指了指不远处的饭桌。

苏依顺着周纪垣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桌子卖相不是太好的饭菜。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游走,这个人有洁癖,碗筷使用之前,必先清洗消毒,偏偏又笨得很,常常是碎渣遍地,哀鸿遍野。

果然,厨房虽然有收拾过,但橱柜里的盘碗又少了几个。

周纪垣有些讪讪:“呵呵,那个,那个,明天去超市吧。”

“周公子,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吗?就算是小龙女,也没你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吧。”苏依很心疼那几个盘子,这碎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周纪垣挠头:“呵呵,小龙女,不敢不敢,我哪儿有那仙气啊。”

苏依白眼:“那就是小龙人!”

周纪垣翻白眼,你眼里,我原来就这模样~

周纪垣请苏依入座,拿碗布筷,很是殷勤。

苏依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口青菜入口,盐放的太多,不过他能做成这样,也算是难得了,多扒拉了几口米饭,强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周纪垣眨巴着大眼问她。

“还好。”苏依边喝水边回道。

周纪垣喜上眉梢,给苏依布菜布得更殷勤,自己却一口不吃。

“你怎么不吃?”苏依问。

“这是属于你的。”周纪垣嬉笑。

苏依汗颜,她严重怀疑周纪垣是否提前尝过这一堆“色香味”全无的饭菜,此情此景,想让人觉得周纪垣不是在报复都难。

苏依艰难的吃完饭,周纪垣笑着跑到卧室,不一会儿,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走了出来。

“苏依啊,虽说错过了你十八个生日,但如果从第十九个生日开始为你过起,直到你老去,其实,我是赚了的。”周纪垣边说边点着蜡烛。

苏依愣了片刻,她都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寿星公,啊,不对,寿星母,许愿吧。”

苏依被周纪垣强按到桌子旁,吹熄了蜡烛,又被周纪垣强迫许愿,只得听话的闭眼,半晌,没有动静。

周纪垣低头,探寻的瞅着苏依,这人该不是感动的一塌糊涂,脑子不听使唤了吧。

许久,苏依睁开眼睛,润了色的眸子,蕴着笑意,灵动生趣。

周纪垣失神片刻,才讷讷开口:“许了,许了什么愿?”

苏依狡黠的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都是封建迷信!”说完,跻身上前,嬉笑道:“说吧,说吧。”

苏依摇头:“真的会不灵的,满足愿望的人看着呢。”

“谁?谁看着呢,你让他出来跟哥say hello,放心吧,她是外国人,听不懂你说什么。”周纪垣无赖的说道。

苏依被他烦的没办法,只好说:“我许了一堆,你想听哪个?”

周纪垣想了想,笑道:“有关于我的吗?”

苏依点头,缓缓开口:“嗯,希望周纪垣感冒快点好,千万不要把感冒传染给我。”

“没了?”

“没了。”

“不是许了一堆吗?”

“说出来会不灵的。”

“都说了是封建迷信!”

“好吧,我希望美国从伊拉克退军,台湾不要独立,萨达姆在白宫放鸽子,撒哈拉以南风调雨顺,世界和平,现世安稳!”

周纪垣像被人放了气似的,瘫软在椅子上:“苏依你真无趣!”

苏依憋着笑,周纪垣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恶狠狠的补充道:“最好齁死你!”

苏依愣了,哭笑不得,果然,周纪垣果然尝过那些菜,他是故意的!!!

那天晚上,苏依因为吃多了周纪垣的菜,灌了好几大杯水,跑了半宿的厕所,而周大少爷,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苏依因为有课,起的很早,又因为昨晚睡眠质量不佳,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熊猫似的,又被周纪垣好一顿嘲笑。

周纪垣大口塞着面包,狼吞虎咽。

“你今天上午不是没课吗?”苏依问。

“嗯。”周纪垣头也不抬的回道。

“起这么早做什么?”

“早起的鸟儿有饭吃。”

“就算晚起,也有饭吃。

“你回来给我做?”

“楼下有卖的。”

“啪”周纪垣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愤愤道:“吃饱了!”

苏依也放下碗筷,拿起外套,准备去上课。

周纪垣紧随其后,步步紧追。

“你做什么?”苏依又问。

“蹭课。”

“蹭什么课?”

“外国文学。”

苏依正纳闷周纪垣何时对文学这么感兴趣时,突然醒悟,外国文学,不就是她要上的课吗,原来,周少爷要蹭的,是自己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