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白衣含着温和的笑意落在台上,却见到整个道观血肉横飞,分外可怖。又见一众门中弟子皆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微微一怔。
视线对着正手持戮血剑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墨沉舟,就见她整个右臂血肉模糊,面颊一侧却是鲜血淋漓,正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模样,心中突然一痛,就想起十几年前那场截杀后她的样子,却是情不自禁地松开了身旁那人一直紧握的手,向着墨沉舟的方向走了两步。
然而那双眼中的寒意,却令他心下恻然。
还未等韩白衣询问墨沉舟伤情,却见得一旁的周维上前几步,不满地问道,“韩师兄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
刚刚场中的形势那般凶险,若不是墨沉舟凶悍,只怕在场的众弟子性命都无法保住,而韩白衣身为掌教弟子,此次越国之行也是以他为首领弟子,这般关键之时竟然不在,不为宗门张目,这叫众弟子心中,都暗暗腹诽。
展青在一旁留意众弟子的表情,又见墨沉舟站在一旁只顾冷笑,全没有对这位韩师弟的半分情谊,心中就是一紧,暗暗道了一声不妙。
他在掌事殿多年,却是对世事有几分清晰的认识。也不多说,先是挥手喝退了了那些越国的官员,只见场中只剩本门弟子,方才温和解围道,“韩师兄虽然有要事在身,然而也要告诉我们一声,那沐阳宗心有不轨,难保会对师兄下手,无法联络师兄,却是让人担心师兄出了什么事。”
那夜偷听之时,墨沉舟与展青都清楚地听到那沐阳宗的石磊不愿伤及韩白衣之事,此时听来,墨沉舟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展青一眼,却没有做声,而是举步向着那诸宗修士的尸首走去。
来到那片布满了血肉碎片的地方,墨沉舟也不在意脚下纵横流淌的血水,在那片尸骨中仔细地翻找起来,众人只见她将一个个沾染着鲜血的储物袋自那血肉中拣出来,然后面不改色地收入怀中,心中都升起无法压抑的寒气。
却只有严卿跑了过去,陪着墨沉舟一同翻找,找到之后,竟是眼中带着笑意地交到墨沉舟的手上,在得到墨沉舟一个赞许的眼神后,略一思索,跑到越王的尸首身旁,除下了他腰间的一个储物袋,又暗暗将一个硕大的戒指取了下来握在手中。
严卿将那戒指压在储物袋之下一齐交到墨沉舟的手上,墨沉舟看着他对着自己使了一个晦暗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将戒指那不动声色地收入自己的储物戒,又执着那越王的储物袋对着在场的众人笑道,“今日之事,诸位师兄不退半步,却是不堕我凌云宗之声名。若没有诸位护持,墨沉舟也不能这般沉得下心思对敌。既然如此,此次的战利品,却也有众位一份。若是不嫌弃,我等便将这越王的储物袋中之物平分如何?”
她这般一说,诸弟子皆是眼热不已。
这越王掌控一国,之前送于诸人的宝物就已经价值极高。而这储物袋是他贴身之物,其中必然都是极好的东西,怎能不令他们心情激动。
这般一想,却是对着笑盈盈地举着储物袋的墨沉舟生出几分好感。本就是为她所救,而今又承了她这般厚意,这般大方爽快之人,却令他们脑海中却是慢慢淡化了方才墨沉舟的凶横印象,看向墨沉舟之时,就带了几分认同。
展青却觉得大事不好,看向无知无觉,只是心疼万分看着墨沉舟的韩白衣,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今日之事,本就是韩白衣理亏。如今墨沉舟又来了这一出,只怕这些弟子回转宗门,必要在私下大肆宣扬两者的差距,等到那时,只怕韩白衣的声望要再次下跌。
而那厢,众弟子虚虚地推辞了几下,便将越王的储物袋打开,里面果然全是不多见的宝物。众人之中,却是除韩白衣之外的四位筑基期修士分的最多,余下的练气期弟子分过,墨沉舟沉思片刻,便从怀中中取出几瓶低阶灵丹,每个越国孩童手中分了三颗,又温言抚慰了几句,果然那些孩童看着她温和的样子,眼中的怯意都慢慢消失,转而化成几分敬慕。
展青握着手中的宝物,心中也不得不叹一声墨沉舟心思巧妙。这越王东西再好,难道还能比得过那诸宗筑基修士的百年珍藏?若是墨沉舟将这些全数占为己有,只怕众人心中多少会有不满,可是如今人人受惠,谁又能想到之前的那些东西?
便是有人想到,可是若是日后提出,只怕也要被人讥讽一句担心不足,谁又能说得出墨沉舟一句不是?
展青心中便有些动容。
墨沉舟此人,他也算观察许久。心思缜密不说,心性之狠辣,竟是男子都远远不及。这般的人,与之为友,倒也无妨。可若是与此女为敌,只怕要血流成河。
这边思考着,却不见墨沉舟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她转向韩白衣的方向,却是不看他身后那道畏畏缩缩的身影,冷笑一声问道,“师兄这些天却是去了哪里?连留书都懒得放,可是我们这些人在师兄眼中无足重轻,还没有那个资格知道你的去向不成?”
听得墨沉舟当众发难,又见刚刚得了她好处的众人果然也是一副不满的样子,展青脸色一白,正要上前敷衍几句,却听得韩白衣眼带悲伤地望着墨沉舟,半晌,才轻轻开口道,“忘记留书,是我的不对。只是那时时间紧迫,小柔的嫡母竟然将她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富商,我担心她出事,便赶去追了。”
说着,便将一名大概十二三岁左右,衣着破旧的女孩儿扶在身前,见她看着眼前的斑斑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眼中更添柔和。
墨沉舟一眼望见那女孩儿的面容,眼中就是一缩。
那般若柳扶风,楚楚可人的样子,她就是化成灰墨沉舟也忘不掉。墨沉舟的眼中,更添冰冷,寒声对着那女孩儿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孩儿在她的凌厉视线中胆怯地一缩,向着韩白衣的身旁靠了靠,望着他的目光全是依赖与信任,使得韩白衣怜惜不已。见她害怕,便替她答道,“这孩子叫苏柔。”他顿了顿,一脸遗憾地说道,“小柔的资质也还算不错,只可惜这几年因她那嫡母之故,竟是从未能来检验体质,如今却是错过了最佳的修炼时期,实在是可怜。”
他初一听到这孩子的境遇,就十分同情。这次却是想将她带回凌云宗。内门不可能,然而外门弟子,却还是可以的。
果然是苏柔!
墨沉舟心中冷笑。
她从上一世起,就猜测这韩白衣与苏柔的渊源,却从未想过,原来这二人结识的时间,竟然这般早。心中厌烦,也懒得再去管这两人之间到底如何,却不愿再与这等恶心之人再有任何接触,便冷冷甩袖,“听师兄这话,却是我们不该多问了不成?就为了这么一个资质低劣之人,却将我等全都弃之不顾!此中道理,墨沉舟愚钝,无法领会。来日,便请师兄去掌教真人面前辩驳罢!”
她是厌倦了和这帮蠢货再继续接触了。只望这一世这二人脑子放明白点,否则别怪她手下无情。
说罢也不与韩白衣多做纠缠,面向董锋周维道,“既然此处已无大事,便请二位师兄安排人手驻守此地,待我等返回宗门禀明掌教真人,等掌教真人定夺后再做处置。”这一番话,却是刻意遗下了一旁微微苦笑的展青
董锋周维皆无异议,这边便安排了几名练气期弟子留守,顺便督促越国百官尽快将那些与沐阳宗勾结之人抓捕。
他二人却也是对韩白衣极为不满。若是平时,解救了一个弱质纤纤的小美人倒也是一件美谈。可是刚刚,却是连命都差点没了,这险些身殒道消的惊惧,可是任何美人都弥补不了的。心中就对这拎不清轻重的掌教弟子多了几分冷淡,连带的,也厌恶起那险些坏事的苏柔。
而那展青,却是心生寒意。
也不知这墨师妹到底为何,竟是对韩师弟一副厌烦无比的模样,不多时便将众人引到自己的一方,对韩师弟咄咄相逼。这般行事,却不是对韩师弟有情谊的样子,只怕掌教真人的一番谋划,却是要全数落空。
正待这时,就见远方一道流光自此方掠来,瞬息便到了众人眼前。其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威压,却是一名元婴期的修士。众人皆是一惊,却带看清那人面貌时齐齐松了一口气。却是凌云宗的一位元婴真人。
那元婴真人望着下方的恐怖景象,眼中却是微微一缩,再一看到墨沉舟满身血渍的样子,却是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和蔼问道,“你便是鼎天峰端木首座之徒墨沉舟吧?十几年不见,你却是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倒叫我不敢认了。”
那元婴真人墨沉舟也算认识,却是当日沈谦化神大典上,接替沈谦成为观天峰首座的元婴期真人薛通。沈谦在观天峰经营数百年,虽然长年在外,然而在观天峰的势力依旧根深蒂固,这位薛真人,就是他的至交好友。
沈谦并未收徒,却对墨沉舟另眼相看,极为照顾,因此,薛通的态度也是极为和蔼。
墨沉舟应了一声是,便听到薛通含笑点头后,淡淡的对众人说道,“今日之事,你们处理的很好。来日宗门必有赏赐与你们。”见到墨沉舟伤势不轻,又关切道,“你的伤势可是有碍?”
墨沉舟摇了摇头,她的伤看着就极为严重,而且却是伤到了肺腑。除了方才击杀宁仁金时灵力运转太快而有些灵气不济,就属硬撼那石磊的紫色小珠时右臂的经脉破碎不少。
不过她刚刚已经服食了灵丹,也不愿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软弱的姿态。
薛通见她与寻常女修完全不同,受伤至此竟也挺直了腰板,一副刚强的模样,心中便颇为喜爱。目光又划过看着墨沉舟一脸忧心的韩白衣,心中却是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大袖一拂,便见一架巨舟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见那巨舟外壁宝光炫目,最前方还嵌着一颗黑色的宝珠,舟体庞大,却有轻盈之感,墨沉舟就知道这是一件宝物。
见那薛通对着她微微颔首,便对他施了一礼,接着便招呼了那些被这眼前一幕震撼得无法出声的越国孩童蹬舟后,在展青歉然,韩白衣留恋的目光中,进入舟中修复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