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圆桌上,摆着一把通体碧绿的小壶,巴掌大小,颜色清透明亮,里面半壶青色液体微微轻晃。一只略为苍白的手执起它来,竟有说不出的好看。
墨沉舟执着这小壶,将桌上的不大的三只雕着卷云纹的小杯子斟满,液体落入杯中,然后缓缓地升腾起一丝雾气,在杯子的上方涌动聚散,看得杜朗张大了嘴。
一股扑鼻的清香而来,就算是在宗门内见惯了好东西,可是杜朗还是有些忍不住,并不用墨沉舟相让,抢过一个杯子一个仰头一饮而尽。一瞬间,杜朗就觉得一股带着淡淡灵气的微热液体顺着喉咙冲入丹田,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陡然一变,竟变得寒凉,浑身一阵清爽,就觉得魂海一动,竟然增长了些许,连修为都有了提升。
好东西!杜朗眼睛一亮,眼神热切地落在墨沉舟的小壶上,那眼神太过热烈,让墨沉舟莫名不爽。不怀好意地看了杜朗一眼,她手一翻,碧绿小壶就消失在她的手间。
“沉舟……”杜朗呻吟一声,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墨沉舟,妄图激起自家表妹那仅有的一点点同情心,未果,心一横转身扑回桌上,抓起墨沉舟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嘿嘿笑了两声。
杜月毫无形象地扑在桌子上,擒着一只杯子笑嘻嘻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目光扫过空旷无物的石室,和石室内仅有的几个蒲团,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难怪自己这表妹在修炼一途如此有天分,将自己等人远远甩在身后。杜月再认真修炼,可是大部分时间也耗费在与同门之间的玩耍上。特别是女性修士,谁人不爱美呢?就连杜月自己,也将自己的洞府装饰得珠光宝气。而自己这位表妹似乎对于修炼有着一种入魔般的热情。枯燥无味的闭关,一连数日的炼丹,还刚刚学会走路时就抓着一把小剑一遍一遍地认真挥动着。那个时候,连初见沉舟的金丹期的父亲都无法掩饰脸上的动容。
“此子必成大器。”父亲当时那样肯定地说着。
果然,还不过十岁,她的光芒就无法掩盖了。
并不是没有嫉妒过,可是那时父亲意味深长的话惊醒了她。
“一荣俱荣。”
有众人一路扶持,当沉舟羽翼长成,那个时候,身为至亲的自己,得到的,必将是比付出远超百倍的回报。
果不其然。
这才几年,沉舟的关照就落在自己姐弟身上。沉舟似乎对自己的血亲带着天生的热情,看似不好说话,可是这些年,她和杜朗练功服用的丹药就从来都没有断过。就算是内门弟子,宗门内每月发放的灵丹也不够服用。她的父亲虽是金丹,却不可能同时满足两个孩子的需求。从前为了赚取灵石购买灵丹,她和杜朗也常常耗费时间做些宗门任务,可是从沉舟八岁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为丹药发过愁,可以一心修炼。
杜月微笑着看着杜朗毫无形象地纠缠着墨沉舟,耍宝搞怪,看到女童眼中毫无掩饰的笑意。果然不用多久,就见绿光一闪,那把小壶就落入杜朗怀中。而其中,青色的液体满溢至壶口。
她的妹妹啊……
终于得偿所愿的杜朗终于满足了。飞快地将小壶收入怀中,才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形象座到座位上,笑嘻嘻地看着墨沉舟,长长地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表妹,上次的灵果你还有吗?”腆着脸皮比量了一下,“就是那个小小的,紫色的。嘿!你是不知道它的好处,修炼的时候吃上一个,不但心神稳固,连灵气的运转都比平时快了许多呢。”他那时一人分了一个给自己的几个师弟,那些人看他手中剩下的灵果眼睛都红了。
墨沉舟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家伙,发现这人的脸皮多日不见,竟然又厚了许多。手里痒痒的,口中凉凉地开口道,“你说的是仓眼果,最是稳固元神的好东西,更好的是药性温和,金丹期以下都可以食用,就是金丹之上,因其味美,也喜欢食用。”在杜朗越来越亮的目光中泼了他一头冷水。“这灵果多得是,都种在青云谷,表哥自去取来便是。”
靠!青云谷是鼎天峰一处极重要的药园,若不是那位端木真人向来宠爱沉舟,里面的灵药任其取用,换个人过去,怕是还没走近山谷,便被以偷盗药材的罪名押进执法殿了。
杜朗一噎,杜月看着他的窘态笑得全无形象,然后一巴掌拍在这家伙的脑后,骂道,“贪得无厌的东西,想要仓眼果,先把你怀里的还给沉舟。”
杜朗嘀咕了两声,摸了摸怀中的小壶,觉得还是这个比较重要,转了转眼睛不做声了。
墨沉舟看着这两人,因韩白衣而出现的淡淡阴郁慢慢消散,懒懒地向着椅背一躺,挑眉笑道,“刚刚表哥说的赚些灵石是怎么回事,还神神秘秘的,非要来我的洞府里说。”
杜月性子向来爽利,“表妹竟然不知道,”她眉尖一挑,一张明丽的脸上神采飞扬,“听说半年之后掌教真人要举行宗门****,我们广明峰都传遍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得个魁首呢。”
墨沉舟一笑,手中下意识地转着空杯,“宗门****,和我们鼎天峰有什么关系呢?鼎天峰向来不参与这些的。”
都是一些弱不禁风的炼丹狂人,就算参加,八成第一轮就要被人从台上踹下去。
“表妹没有兴趣吗?”杜月是见过墨沉舟的战力的,因此对自家表妹很有信心。见到她兴致寥寥的样子颇为可惜,忍不住劝道,“门内****正是扬名的大好时机,若是能将练气期魁首收入囊中,表妹的声名只怕会更胜呢。”
墨沉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兴趣。她对除了名气看不到任何实惠的事情提不起兴致。便是夺了第一又如何呢?不过是宗门赏些灵丹法宝之类,这些她多得是。
更何况,墨沉舟目光一闪,手指不经意地拂过身后的长剑。她并不想要参与练气期弟子中的争斗,虽是练气八层,可是实际上她三个月前便已经可以单抗筑基期修士了,若是拼力一击,筑基中期怕也有一战之力,何须在弱者身上成全自己的名声呢。
她的剑,只有与强者的不断较量,才会磨砺出锋利的锋芒。
重活这一世,她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那颗坚定向上的心。
“真是可惜了,”杜月叹了一口。
“可惜什么,”杜朗不耐烦地撇嘴,“整天争来斗去,没意思透了。沉舟你不知道,我们峰很有几个人,不过是我们一样的练气期弟子,天天傲得跟天王老子一样,看人都鼻孔向上,真是恶心死我了。筑基期都没有那种谱。”
话中的厌烦令墨沉舟眼神一利,眉头微微皱起。“他们怠慢你和表姐了?”
“那倒没有,”听到墨沉舟声音里淡淡的冷意,杜月心中一暖,扬眉笑道,“那几个人还没这个胆子。好歹我爹和师尊也是金丹修士,姨丈又是一峰首座,再再加上你这个未来鼎天峰的炼丹大师,谁敢来招惹我们?只是看不上他们那种猖狂的样子罢了。”
“不过说起猖狂来,表妹你这些天闭关不知道,柔云峰发生了一件事,可把脸给丢尽了。”杜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柔云峰是宗门内唯一一峰全是女性修士的分峰,因此在宗门内极受弟子的欢迎,在平时资源分配时占了许多的便宜,虽有人看不惯,可是见到那一峰柔柔弱弱的莺莺燕燕,又向来细语轻声的,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杜朗此时隐约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却只能陪着干笑了两声。
话说,他对柔云峰的那些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
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杜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眉飞色舞道,“柔云峰的魏静你听说过吧。”
“哦,”墨沉舟挺起了几分兴致,捂着嘴想了想,“似乎听说过。怎么了?”
“我就知道,”杜月翻了个白眼,对于自家只知道修炼的表妹完全败了,“也就是你了,对宗门内的事情漠不关心的。”
她有什么好关心的,墨沉舟腹诽了几声。墨引凰一辈子没出过凌云宗,对外面的事情只知道几件比较重大的事情,但是宗门内的事情,却是清楚许多。魏静这么名字,似乎她从前模模糊糊地听说过,因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墨沉舟记得并不清楚。
“说起这位魏师姐,可是有名气的紧。”稍稍饮了些杯中的液体润喉,杜月眼睛一亮,叫了一声好,“还有没有,匀我一些。不过若是没有就算了。”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杜朗的胸口,幽幽的目光引得杜朗菊花儿一紧,下意识地双手护胸,向后缩了一缩。
墨沉舟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姐弟,在储物戒中翻了翻,又拣出一瓶扔给杜月。
杜月笑眯眯地收下,挑衅地看了一眼杜朗,方又开口道,“这位师姐困在练气期快三百年了都没有突破,大概是压力太大,平素行事极为专横霸道,人憎鬼厌的,大家都以为她就这么完了,没想到前些日子竟让她突破至筑基期。”
“那又怎样?”墨沉舟一听就没了兴趣。
练气期弟子的寿元也不过三百上下,亏了这位还是内门弟子,不过这个时间才进阶,怕她一生也不过困于筑基期再难进益了。
杜月掩嘴笑了,“真是货比货得人,人不人得死。跟她同一天,柔云峰的戚然也筑基了,这位今年可才五十岁。大家全去给戚然贺喜了,哪里顾得上魏静。结果这位大怒,执着剑就过去找场子了。结果这两位大打出手,哈哈”,杜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儿拍着桌子“那个戚然惯会假仙的,结果披头散发,脸上的妆都花了,跟个泼妇似的,真该让那些门内弟子看看她的鬼样子!”
墨沉舟同意地点了点头。
戚然却是很会假装,看似良善可亲,可是当初没少陷害墨引凰。一把年纪了却看上小她许多的韩白衣,在韩白衣面前装模作样,还不露声色地诋毁过墨引凰,只可惜心思费了不少,却败给了同是柔云峰弟子的苏柔。
不过上一世,墨沉舟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在没有苏柔出现的那几年里,韩白衣对戚然颇有好感。没有办法,那货就是喜欢那种柔弱的,善良的,单纯的“好姑娘”啊。
那么这一世,没有了墨引凰的介入,韩白衣这块香饽饽,还真是不知道会“花”落谁家呢。
似乎想到了那是怎么样的一处好戏,墨沉舟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