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墨沉舟脸色就是一变。
端木锦的性格,她真是太了解了。虽然嘴上很贱,然而真正能令他发怒的事情却少得可怜。然而眼见这弟子面上全是汗水的样子,她就知道虽然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次端木锦恐怕是真的火了。
见她面上露出几分迟疑,那沈才山却是极有眼力地起身告退,半点废话都没有,就让墨沉舟对这人的识趣暗暗点头。而告别了还有宗门任务的杜月和杜朗,墨沉舟一路匆匆地赶去鼎天峰端木锦惯常待的大殿,还离得很远,就听得殿门大开,里面传来端木锦的咆哮和大骂声。其间还有东西破碎的声音,而墨沉舟刚刚走进,就见得一道抱头鼠窜的身影迎面而来,笔直地撞到了她的身上。
墨沉舟就见得那人面色迷惘地晃了晃头,似乎还搞不清情况,然而缓了片刻,目光就清明了起来,一见墨沉舟站在自己的身前,上前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简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丧道,“师姐,好师姐,你可算是来了。师弟我是撑不住了,首座真人就交给你了!”说完就仿佛身后有人点着了他的尾巴一般蹿了出去,一眨眼就没有了踪影。
那人正是端木平。然而墨沉舟见到连端木平都搞不定自家师尊,心中就更是迟疑。
端木平可是端木锦的本家,虽然没有被端木锦认到名下,然而也颇有脸面,端木锦等闲都不会对他发作。可是今日见端木平都不敢去捋自家师尊的虎须,她再进去岂不是找死!
优秀的修士,就要有识时务的良好品质!
想到这里,墨沉舟抹了一把下巴,就准备先去那湖都天境去将沈谦寻来。反正那位真人向来对自家师尊都很有耐心,有这样的好机会,她当然不介意将这个好机会让给自己师伯。
然而正要转身,就听到大殿里面又是一阵破口大骂,“沈谦!你这个王八蛋!别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着你了!敢做不敢认的东西,当年我就应该请师尊将你一剑给斩了,免得你祸害人间!”墨沉舟身子一僵,还未想到那位处处小心的师伯是怎么又得罪端木锦了,就听得端木锦换了一人又是大骂,“贺清平,你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敢叫我不痛快,你给我等着,这次不宰了你,我就不是端木锦!”
听到这里,墨沉舟简直就想要叹气了,却也不能由着这位师尊大人一副大嗓门将这些话嚷嚷得宗门皆知,就算沈谦和贺清平再理亏,可是也是要脸面的不是。想到这里,她便硬着头皮,趁着里面的骂声突然一歇的时机冲了进去,入目的一切就令得她嘴角一抽。
就见得大殿中是一片狼藉,破碎的饰物的碎片铺了满地。而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年修士正双目圆睁地和手中的一把长剑较劲。就见得端木锦手中的长剑灵光四射,然而却似乎不怎么听话,如今在端木锦的手中正使劲儿地挣动着,显然不喜欢被自家的主人掌控。
这般有个性的长剑还是墨沉舟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也看得呆住了。而端木锦奋力了半晌也没有拿这剑如何,一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把将剑掼在了地上,跳着脚在上面使劲儿踩了无数脚,直到那剑不动了,这才对着已经走到他身旁的墨沉舟怒道,“当初我就说,沈谦不是个好东西,你偏要为他说好话!你看看,如今就连他送给我的破剑都敢对我这般,可见那厮的心中,还不一定是再怎么嘲笑我呢!”
端木锦精通炼丹术,然而在斗法的方面,简直就是废材中的废材。如今见他都赤膊上阵了,墨沉舟就知晓他是真的大怒,便咳了一声,偏开头问道,“师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莫非是掌教真人有什么不公?”别再纠缠师伯了,墨沉舟眼神飘忽地想到,这位师尊能平平安安地修到元婴还未被别人揍死,沈师伯可是功不可没,这样的好靠山,可千万别叫他跑了。
听到这里,端木锦果然一时忘了沈谦,一腔怒火转到了贺清平的身上,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方坐到了一边的一个软凳上。他的体力向来不怎么样,如今也到了极限,因此说起话来也软下了声势,却也有些怒气地说道,“贺清平那个杀千刀的,竟然敢派我这个时候去罗天峰去驻守五十年!”
这一下,连墨沉舟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而却是撇开了旁的,皱眉道,“掌教真人怎么会命师尊离宗?”端木锦没有战力,而那罗天峰却是当年沐阳宗向凌云宗请罪时退让出的一座灵峰,据说其上几条灵脉汇聚,使得罗天峰之上的灵力,较之凌云宗内门七峰也不差什么,极为重要。她从前却也听闻贺清平想要将那罗天峰改成宗门在外的一处极大的外门道场,便如同上次莽山之中,那天元宗的府天境一般,然而这般,却更需要战力强横的高阶修士坐镇,却怎么选择了端木锦?
见墨沉舟一脸迷惑,端木锦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恨恨答道,“你知道什么?前几日那罗天峰的山腹之中,竟然被我宗探查出一株万年的炼天穹蓝,只是还未到成熟之时,贺清平紧张那灵草,就要我去就近照顾那灵草几十年,以免出了个什么意外使得灵草枯死。”
墨沉舟目中一惊,惊呼道,“炼天穹蓝?!”那可是九阶灵草中的顶级灵草,每次成熟之后都会结出三颗果子,据说都不用练成灵丹,天生就是九阶的灵丹之效,说是天生的高阶丹炉也不为过。更稀奇的是,那三颗果子的效力,却总是不同,在果子成熟之前,谁都不会知道那三颗各自的效用是什么,可以说是真正的绝顶奇宝。便是她如今那不给力的虚天镯中,也仅仅只有一株罢了,而且还布下了极高的禁制,墨沉舟就是取不出来。
可是,这是好事啊。墨沉舟疑惑,想到贺清平虽然有的时候小气,却不会在大事上寒了高阶修士的心。只要端木锦尽心照料这炼天穹蓝结果,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只怕到时候会将其中的一枚果实交给端木锦。这等奇珍谁不想要,端木锦却是占了大便宜了!
“好什么好!”端木锦唾了一声,磨了磨牙,眼神凶狠地说道,“要我却驻守也就罢了,我是凌云宗一峰首座,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没想过推脱,可是,可是这厮竟然还派那云柳与我同去!”
听到这里,墨沉舟方才晓得端木锦真正在怒什么,心中却也只能暗叹了一声孽缘,然而心里默默地将那不干人事儿的沈师伯翻过来倒过去地诅咒了一万遍,心说师伯当年留下的债,如今却要她墨沉舟来苦哈哈地为自己师尊解开心结了。
那端木锦口中的云柳,却是那位柔云峰的首座真人,向来与端木锦不睦。旁人或许不知晓缘由,可是端木锦向来不瞒墨沉舟什么的,却是将那陈年旧事交代过好几遍,其中的血泪史,便是墨沉舟这样铁石心肠之人,都会感到这人实在悲催。
却说端木锦当年,还是一名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之时。当然,墨沉舟很怀疑这位是否真的风华正茂过,却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位想要共赴长生的心意相通之人。端木锦这人,一旦待人好,那就是全心全意,恨不得将心都捧给那位女修,却是早就忘记了从前的两次感情上的伤害,一心一意地和那位师妹相处起来。
然而就是这般,却还是被沈谦横刀夺爱!那位师妹,竟然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性子,在端木锦找到她的时候,竟然还在沈谦的面前将他冷嘲热讽了一番,却是极大地伤害了端木锦那颗痴痴的心。
然而这件事却还没完。沈谦本来也只不过是试验一下这女修到底对自家师弟有几分真心,以防这傻乎乎的师弟再次被骗,见她竟然转脸就将端木锦抛到了脑后,哪里还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却是顿时大怒,深为师弟不值,转脸便将这女修甩在了脑后。
这样狗血淋头的剧情之中,那位牵动了两人心思的女修,就正是如今柔云峰的那位首座真人云柳。从此之后,这三人真是纠缠不清。云柳深恨沈谦端木锦,端木锦又恨极了云柳沈谦,而被两人同时记恨的并不无辜的沈谦,又似乎对云柳有几分歉意,行事颇为忍让,更不要提自家的师弟了,就是如今,他也没在端木锦的面前大声讲过话。
想到这里,墨沉舟就头疼极了,只觉得宗门之中的这点儿破事,远远不及她在外面拼杀来的痛快。在外面的时候,看谁不顺眼大可以一剑斩了,然而宗门里错综复杂,却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更有理一些。眼睛一转,她见端木锦还是骂骂咧咧的,却也不愿再管。
反正还有沈师伯在,总不会眼看着端木锦总是这样发火,这三人的事,她只认参合不起,还是先走为妙,想到这里,她便在端木锦不注意的时候,慢慢向着门口挪去,却在蹭到一般的时候就被端木锦老眼一番瞄到,冲着她吼道,“你这个逆徒,真想叫你师尊我进棺材是吧?!”老子在这里快气死了,你竟然只想着跑路?!
墨沉舟却也知晓自己有些不厚道,尴尬了一下便也面带几分气愤地说道,“当年之事,掌教真人应该也很清楚,怎么会这般处理?”该死的贺清平,你一个命令之后不管了,我却要在这里抗雷,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新上任的墨沉舟墨真人气哼哼地想着。
端木锦却是冷笑了一声,“贺清平在打什么注意,我心知肚明的很!柔云峰一峰女修,最是适合联姻!这次不只是云柳要去那罗天峰,还要带上那柔云峰一半的弟子同去。诸宗来凌云宗不方便,去罗天峰却是方便了许多。再加上一名九品炼丹师坐镇,罗天峰声势更盛,不出几十年就可以成为一个规模很大的外门道场。而虽然罗天峰附近我们的根基不深,然而只要有修士与我柔云峰联姻,到时自然可以不着痕迹地融入那罗天峰所在的常州,以罗天峰为一点,辐射方圆数万里,到时凌云宗得到的只怕更多!”
他狠狠地捶地道,“贺清平的决定,确实对宗门是最有利的,也难怪当初,诸峰相争之时是他做了掌教,可是却也太过不近人情!还有沈谦那个王八蛋,见到这种情况,不说给我推辞几句,竟然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真真是我看错了他!”
当年不管什么原因,反正是他害自己失恋!如今更是一缩脖子不露头,这等人渣,就令得端木锦恨得牙根痒痒。
然而墨沉舟却是极为迷惑。
沈谦那人,说他对柔云峰首座心怀亏欠是不假,然而一旦遇到端木锦的问题,他却是向来寸步不让的。这次不为端木锦张目,只怕不会那样简单,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然而此时,她却也只能低眉敛目地站在端木锦的身旁,轻声安抚着他。
然而这师徒二人却不知道,灵气逼人的湖都天境,湖水倒悬的奇景之旁,一位柔美无比的女修对着面色铁青的沈谦敬了敬手中的灵茶,受到冷落也不以为意,自在地笑道,“罗天峰之事,多谢沈长老为本座说好话,不然这天大的好事,却也落不到我云柳的头上。”她微微一顿,却是目含深意地继续道,“还有端木师弟,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一副天真的脾气,长老真是将他照顾的极好,我云柳却是多有不及。”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沈谦的手在长剑上挣动数下,方才勉强松开,压抑着将这女修一剑斩成两段的暴怒,冷道,“当年之事,是我沈谦对你不住,又和我师弟有什么相干?”
“没有相干?”云柳突然大笑了两声,眼目恨色地转回头道,“沈谦,当年我对你之心,虽也多有利用,可也是有几分真心,你竟然就那样将我的情谊踩在脚底下?!是,你扶持我做了这柔云峰的首座又如何,我的痛苦谁又知道?!如今我也不要别的,只要这罗天峰,你也给我放明白点,不然……”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露出几分讥诮之色,“沈长老也不想叫你师弟知晓,当年你二人师尊的真正死因吧?嗯?”
她带着冷酷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曾将她弃之如敝屣的男子,在他微变的面色中朱唇轻启道。
“天元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