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烹饪美食川菜文化研究续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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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四川汉墓中画像石所表现出的餐饮文化

范小平

四川汉画像艺术作为墓室的装饰,可谓折射了汉代社会现实生活。其中表现汉代餐饮娱乐业的图像,从一个侧面展示了汉代川西集镇餐饮业的繁荣;宴乐、酒令、对弈、六博等四川汉画餐饮娱乐图像,表现出浓郁的川西成都平原特色的餐饮娱乐文化;在画像砖、画像石、画像石棺中常见的汉画宴乐图表现了川西成都平原贵族的享乐生活。

一、四川汉画像的集市图从一个侧面展示了汉代川西集镇餐饮业的繁荣

在众多表现东汉时期川西平原城镇集市的画像砖中,东汉成都平原一带的餐饮业发展水平,通过汉墓装饰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从“市里”、“市肆”酒楼的兴旺,可以窥见川西城镇餐饮业的繁荣。

古代城市中的商业贸易,常集中于城中的大型“坊”内进行,故称“市里”。“市肆”、“市集”画像砖,表现了汉代的集市场景。“市肆”犹如“井口”,又有“市井”之称。“市肆”题材的画像砖为数不多:一块为新都文化馆在新繁镇所征集;一块为大邑出土;另两块于广汉和彭州出土,其中广汉、彭州各两个类型。此外,四川省博物馆还藏有一块“庭院”砖。

新繁镇所征集的汉画像砖画面描绘了整个市肆平面,有市门、市楼等。市肆中有买卖人物,雕工细致,构图严谨。其中心位置凸起一座五脊重檐的宏大建筑,阁檐上悬着一只大鼓。它大概是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因而被置于十字广场中央。四条宽阔的街道像纵横交叉的河流把城市分成四个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因经营范围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集市。仔细观察,会发现一个人牵着两只山羊从集市走来,不远处的酒楼上一些身穿长袍的人正在高谈阔论。在鱼鳞般密集的屋檐下,推着独轮车叫卖货物的小贩踽踽而行。在同一条大街上,两位腰挂长剑、头巾飘动的人正阔步急行。一家插有店招的店铺正在开张营业。广汉出土的表现市肆的汉画像砖有两种。一种为1996年在罗家包出土的“市楼”,“市楼”再现了东汉川西小镇的街景:一条小街上,商铺正开门营业,店主吆喝着招揽过客,楼上楼下,一片繁忙景象。另一种为1930年周村出土的“东市”。罗家包的“市楼”从一条街道的商铺经营的繁荣表现了东汉川西平原城市面貌的一个局部,周村的“东市”,表现一个集市的整体繁荣。

彭州义和乡征集1985年、1986年在彭州义和乡、升平乡征集了两种表现市肆的汉画像砖。其中义和乡的“酒馆”以场镇为背景,画面左上端为一酒肆。酒肆内设一台,台下置酒缸等容器。二商贾正与买家议价,一穿短衣短裤的仆役挑着两罐美酒高兴地离去。左下角为一案,上有猪头和猪腿,商贩磨刀霍霍。右下角为一鱼铺,案上有鱼两尾和水一碗,案旁放置瓦罐。画面生动活泼,形象地表现了川西平原市集商铺的面貌。

四川汉画像中的集市题材,酒楼、酒馆是城市商贸的重要标志,酒楼、酒馆的繁荣,从一个侧面展示了城市餐饮的繁荣。从这些画面可以看出,底楼为餐饮零售门面,打散装酒的、卖烧腊的,吆喝声从铺面中传出。这些自产自销的小酒馆或餐饮酒楼、庖厨作坊一般都临街而筑,有的还处在人流量大的闹市之中。店铺的屋檐下都悬挂有壶、觚、坛等盛酒器皿,锅碗瓢盆、炉灶、厨师、食客、小贩,应有尽有。画像砖描绘的场景表明,城市商业的繁荣,刺激了城市经济的发展。酒业的兴旺,刺激了娱乐业的发达。酒楼,楼上则为雅间、包间,大红灯笼高挂,店家站在楼下梯口,招揽生意。楼上餐饮的热闹场景是通过楼下络绎不绝的过客表现出来。画像还表明,汉代酒文化盛行,不仅官吏、富豪、文人墨客饮酒,一般百姓甚至奴仆也普遍饮酒。王褒在其《僮约》中,就曾严格限制奴仆饮酒的数量,“奴但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杯覆斗”。

二、宴乐、酒令、对弈、六博场面在四川汉画像砖中表现突出

四川汉画像中,餐饮和娱乐总是互相联系的。大凡在餐饮的高潮处,娱乐是必不可少的。四川出土的餐饮文化主题的画像砖,大多与宴乐、酒令、祭祀有关。就画像砖餐饮文化来说,聚会(宴集)、宴乐、游戏、对弈、六博等是其集中表现的主题。娱乐和宴饮是画像表现的最直观内容。“舍中有酒,提壶行酤”,凡婚丧嫁娶、送礼待客、游戏或对弈,“百里之会,非酒不行”,“酒流犹多,群庶崇饮,日月富奢”(《汉书·食货志》)可见餐饮业的繁荣。1972年在大邑县安仁镇出土的“宴饮”画像砖正是表现贵族畅饮的酒文化生活场景。从画像上看,参加“宴饮”的有七人席地而坐,正面三人,左右各二人。峨冠广袖,举止从容优雅,展示了他们的身份。席前尊爵并列,碟碗横陈。众人捧盘举杯,互相推劝,饮酒作乐。

餐饮伴舞乐游是汉代贵族酒宴之时的一种讲究。餐饮伴舞乐游的场景在四川石棺画像中多有发现。一般为富贵豪门迎宾、开怀畅饮,夫妻携手相欢,侍者、歌舞艺人、杂耍艺人,钟鸣鼎食的豪家场景。画面中,奴仆和侍从或执械护卫,捧食进馔;或躬身摇扇,翩翩起舞;或辛勤工作,挥汗舂米。画像中主仆关系十分分明。这些画像,展现了多种艺术表演形式和钟、瑟、鼓、琴、笙等古代乐器。宜宾城北公子山崖墓出土了石棺三具,一大二小,均用整块石料凿成,虽残,但雕刻的画像大都完好。右为“迎客图”,一马随四人。主人高冠长服,作躬身举手状。相对之为来客。并有骑奴跟随。左也刻有“迎客图”,一马随三人。主人躬身伸手迎客,客人后跟随牵马侍从。小石棺有两幅图像。一组为厨炊宴客图。帷幔装饰居室,墙上挂有猪腿、鱼、鸡。一人跪坐,正操刀割鱼。主客对称,举杯对饮。另一组为杂技图,头饰高髻的八位艺人,一人执三剑,另一跳四丸;一人执圆环,一人飞身从环中跃过,还有二人在鼎上倒立,另有击鼓者。左棺板有两幅画像。一幅迎客杂技图,主人躬身迎接牵马之客人,马后有随从,之后有二人,一人在鼎上倒立,一人跳丸。另一幅刻有二人“六博”图。重庆璧山广普乡新民村崖墓石棺也刻有一组类似歌舞宴乐的场景。1972年大邑县安仁镇出土的“丸剑宴舞”画像砖,生动地刻画了宴饮和娱乐的场面。上端坐有三人,中间一人抚耳静听,似为主人,左右分别为抚琴者和吹笙者。两尊、两案,案上各置耳杯。乐人身侧有二酒樽。樽中有酒勺。

酒樽,在餐饮娱乐汉画中,是极其重要的餐具。从画面中酒具的体量、数量来看,是饮用烈性酒—白酒所用,这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东汉时期,成都平原已经使用粮食烤酒—白酒。

在餐饮娱乐中,游戏常伴随其中。一般来说,酒足饭饱之后,总有一些游戏活动供娱乐消遣用。六博,是伴随饮酒的一种游戏,是一种掷采行棋角胜的古老棋戏。在四川汉画中,这是比较多见的娱乐游戏题材。1975年在成都市土桥镇出土的四人六博、民国时期在新津出土的四人六博、1989年在彭山凤鸣山出土的四人六博等画像砖刻画了正聚精会神地玩游戏的场景,表现了玩者或举手行令、或伸手布局、或投执博弈的高潮迭起的精彩场景。1988年在大邑董长乡出土的三国画像砖“六博舞乐”颇具特色。画面具体描绘有以下情景,上部中间设局。两位头戴高冠、身着宽袖长服者正对弈。二人身后各有一观赏者。砖的下部为舞乐百戏,左边有一人抚琴,一人吹排箫,其前两赤膊椎髻者,一人跳丸,另一人右手举鼗鼓,左膊弄瓶。左下角二人蹁跹起舞,其下有一人表演“七盘舞”。以六博对弈为主题的画像砖,出现在汉墓砖装饰中,并和歌舞娱乐组合在一起。其寓意无非是要把人间的快乐和游戏带到天堂世界,以此延续人间的享乐。

关于六博,文献多有记载:“用十二棋,六棋白,六棋黑,所掷头,谓之琼。”(《后汉书·卷三十四·梁统传》)描写齐国都城临淄繁荣的景况时,也有提到当地许多人在做“斗鸡走狗,六博蹋鞠”的活动。这些记述表明六博棋在当时已相当普及了,六博在秦汉时期得到广泛的传播,并成为宫廷和民间喜闻乐见的棋戏之一。成都市郊出土的《仙人六博》画像砖,图中两仙人肩披羽饰,相对博弈。背景上有仙草、凤鸟为陪衬。这类“仙人六博”,是汉画中的常见题材,它与曹植《仙人篇》“仙人揽六箸,对博太山隅”以及南朝陈张正见《神仙篇》中的“已见玉女笑投壶,复睹仙童欣六博”等文字正相吻合,人们把玩六博看成是神仙过的日子,可见六博这一棋类活动在当时的影响之深。

三、汉画像砖宴乐图表现了贵族的享乐生活

经济的发展,商业贸易的活跃,刺激了消费的需求,城市贵族和农村庄园主的享乐生活成为中下层平民追求的目标,于是在陵墓装饰中,追求享乐、大福大贵成为活着的为死去的在“来世”继续追求和继续享乐的图像范本。四川画像砖中此类主题不胜枚举。表现“宴饮”、“宴乐”、“宴集”等表现贵族般集体享乐的场景题材主体的画像砖就是此类社会生活现象的展现。

1996年,广汉罗家包出土的画像砖“宴饮”刻画了一群贵族边饮酒边看歌舞表演的享乐场景。现藏于重庆三峡博物馆、于1952年在德阳黄许镇出土的两方条形“宴饮”画像砖均表现了贵族们把酒对饮的兴奋场景,1980年什邡马堆子出土的条形砖“宴饮”,则是六人横排饮酒吃喝的享乐场景。四川画像砖的宴饮图均是室内帷帐或酒肆楼台的“豪华场景”,吃喝与玩乐总是彼此照应,一般为不少于三人的宴会场景,力图表现享乐者的兴奋和愉悦。三台县柏林坡M1在中室左侧西壁彩绘有“宴乐图”(67厘米×103厘米)其上部能模糊看出宴享场景。红色幔帐下,为条形白色卧榻,红面两案几,有黑线描耳杯和酒樽,几南侧跽坐一人,戴冠、朱红袍,右手握杖。其北侧,相对跽坐男女,男左女右。男着白底,朱红、浅黄、粉黄、粉红色相间的长袍。双手笼袖拱于胸。女的高髻、粉面,着赭色长袍,红领,红鞋,双手笼白色袪中于胸。两人后有一株朱红绘的连理树,和红白两色的花果。此壁画具有情节,人物组合成趣,色彩丰富。此图为当时贵族饮酒作乐的享乐生活的写照。

中江县塔梁子崖墓M3墓壁,有几幅色彩艳丽的《宴乐图》壁画。

《宴乐图》主要集中在M3室左侧室东壁、北壁的四个矩形区域内。画面长65~70厘米,宽75~98厘米。从画面质地来看,首先是在墓壁上施一层底泥,待其干后,再施彩绘。从图中还可以发现有的彩绘壁画的底泥是涂在一幅人物石刻浮雕底面上,可见墓石壁画后于墓室浮雕。基本步骤是,先勾勒线描,再以单线平涂方式套色。壁画以连环画的方式出现,其中上层四幅保存较好。其线描有“钉头鼠尾描”、“游丝描”,其中黑袍被渲染过,有明显的明暗关系。主要色彩有:粉红、淡绿、淡青、深蓝、淡紫、土红、黑、白等颜色。从线描色彩的处理上可以看出画面具有民间年画的效果。画面上有主人、侍从、文吏等,所描绘场景均为连环画式的宴饮场面。值得注意的是,宴饮图一、宴饮图五,都有墨书榜题约200字,分别位于上层三幅壁画上(估计其他壁画也应有榜题),内容为墓主人身份、职官、家世等,多为墨书汉隶。塔梁子崖墓M3的榜题文字记录:墓主荆子安,父即鸿胪,拥十万众,平羌有功,荆子安的家族成员中有黄门侍郎等贵族。画像表明,荆子安与好友对饮,并有音乐陪伴。这是有文字记录的四川汉画像中以贵族身份进行餐饮娱乐的活动场景,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