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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归来记(9)

“福尔摩斯先生,我父亲已经去世很久了。他叫詹姆斯·史密斯,曾是帝国剧院的乐队指挥。我们母女在世上举目无亲,除了一个叔叔,他叫拉尔夫·史密斯。他在二十五年前去了非洲,到现在音讯皆无。在父亲去世后,我们一贫如洗。可是有一天有个人告诉我们,说在《泰晤士报》上登有一则广告在寻找我们的下落。你绝对能够想象得到我们当时的心情吧。当时我们就想,是不是有人给我们留下了遗产,于是马上按报纸上的地址和姓名找到那位律师。我们在他那儿又碰到了两个人,一个叫卡拉瑟斯,另一个叫伍德利,他俩是从南非回国探亲的。他们告诉我说,我的叔叔是他们的好友,就在几个月之前由于贫困死在了约翰内斯堡。他在去世前,请求他们帮忙寻找他的亲属,一定要使我们不再贫困。这一点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我叔叔活着的时候并未理会过我们,反而在临死时却要特别关照我们?可卡拉瑟斯说,那是由于我叔叔刚刚得知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因此觉得对我们母女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打断一下,”福尔摩斯说道,“你们在何时见的面?”

“去年十二月,到现在有四个月了。”

“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那个叫伍德利的先生,他是一个非常莽撞的青年,面容虚肿,满脸的红胡子,头发零乱,总是向我抛媚眼。我很讨厌他,我相信西里尔也一定不愿意认识他。”

“噢,西里尔是你的朋友吧?”福尔摩斯面带笑意地说道。

那姑娘微笑着,满脸通红。

“是呀,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个很棒的电气工程师,我俩本打算在夏末结婚的。咦,怎么说起他来了呢?我本想说伍德利先生的,那人特别讨厌,而那位卡拉瑟斯先生相对来说比较有礼,虽然他脸色土黄,脸刮得光光的,但少言寡语,举止文雅,笑容可掬。他了解到我们的情况后,发现我们生活真的很贫困,就想让我到他家去,做他十岁独生女的家庭教师。我说我实在不愿意离开母亲,他就告诉我每个周末可以回家看她。他每年付我一百英镑,这对我们母女俩来说简直太丰厚了,最后我就同意了,去了离法纳姆有六英里左右的奇尔特恩农庄。卡拉瑟斯先生的妻子刚过世,雇了一个叫狄克逊太太的女管家来照料家事。这位妇人老成稳重,令人敬佩,那孩子长得很可爱,一切都很好。卡拉瑟斯也很友善,由于大家都非常喜欢音乐,我们晚上在一起过得很愉快。每到周末我便回城里家中看望母亲。

“在我的快乐生活中,头一件不顺心的事就是满脸红胡子的伍德利先生的来访。他在这儿住了一周,对我来说这一周比三个月还漫长。他太可怕了,对别人横行霸道,对我更是肆无忌惮。他丑态百出地说有多么的爱我,又吹嘘他是多么的富有,并对我说要是我和他结婚的话,便能获得全伦敦最棒的钻石。当我一再不理他时,突然有一天饭后,他把我拥入怀中,他的力气有如蛮牛一般,我根本不能挣脱。他对我说如果我不吻他的话,就永远不放开我。就在这个时候,卡拉瑟斯进来了,把他从我身边拉走。为此事两人还发生了口角,闹翻了,伍德利把卡拉瑟斯打倒在地,还把他脸上弄了个大口子。他的来访也就到此结束。第二天,卡拉瑟斯向我道歉,保证不会再有昨天那种事发生,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伍德利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我就说到正题了,您是知道的,在每个周六上午我都要骑车到法纳姆车站,乘坐十二点二十二分的火车进城去。从奇尔特恩农庄出来,有一段偏僻而又荒凉的小路是必经之路,大约有一英里长,它的一边是查林顿庄园外围的树林,另一边是查林顿石南灌木地带。再也找不到比这段路更荒凉的地方了。在没有到达克鲁克斯伯里山路之前,根本碰不到马车,更别提农民了。在两个星期前,我从这里经过时,偶尔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个男人在我身后大约两百码左右骑车,看来应是个中年人,胡子短短的而且很黑。在到达法纳姆之前,我再回头看时,那人早已不见了,因此我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周一回来时在那段路又看到那人了。可以想象得出我有多惊异了。而在以后回家的日子里,同样的事一直在发生,使我更感到奇怪了。那个人总是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也从未打搅过我。不过这事想来也怪呀,我便告诉了卡拉瑟斯先生,我知道他对此事特别重视。他买了一匹马和一辆轻便马车,我想以后再经过那里就有伴了。

“不知为什么,马和轻便马车这周没有到货,我只好骑车去火车站了,这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当我来到查林顿石南灌木地带时,向远处一看,一点也不错,那人就在那地方,和两个星期以前一模一样。那人还是离我很远,我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我肯定我不认识他。他穿一身黑衣,戴一顶布帽,我唯一能看清楚的便是他脸上的黑胡子。今天我满腹疑团,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就是想把这件事搞清楚,看看他想干什么。我慢骑他也慢骑,我停下他也停下。于是我心生一计来对付他。在路上有一处急转弯,我就紧蹬一阵拐了下去,然后停车等他。我原本希望他能快速转过来,且来不及停下车子,冲到我前面去。但他一直没过来,我就原路返回,在那拐弯处四下张望,在目力可及的一英里远的地方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尤其令人惊异的是,这地方根本没有岔路,他根本无法离开。”

福尔摩斯轻轻笑了一下,搓着双手。

“这件事确实很特别,”他说道,“从你转过弯去到你发现路上无人,有多长时间?”

“两三分钟吧。”

“你是说那里没有岔路?那他应该来不及从原路退回呀。”

“是的,根本没岔路。”

“那他肯定是从路旁人行小道离开的。”

“不会从石南灌木地段那一侧的,不然的话我会看见他的。”

“那就用排除推理法,我们查明了一个事实,他是向查林顿庄园去了,就我所知,庄园宅基就在大路的一旁。还有其他情况吗?”

“没有了,福尔摩斯先生。因为我感到很迷惑,很不痛快,所以才来见你,求得你的指点。”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静静地在那儿坐了好一阵儿。

他最终问道:“同你订婚的那位先生在哪儿?”

“考文垂的米德电气公司。”

“他会突然来看你吗?”

“啊,福尔摩斯先生,难道我会不认识他吗?”

“还有其他男人追求过你吗?”

“在我认识西里尔之前有几个吧。”

“从认识他以后呢?”

“假若把伍德利也算做一个爱慕我的人的话,那就是那个可怕的人了。”

“没有其他的吗?”

我们那位美丽的委托人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他是谁呀?”福尔摩斯问道。

“噢,这也许纯粹是我胡思乱想的,可有的时候,我感觉卡拉瑟斯对我有那个意思。我们经常在一起,晚上我要为他伴奏,可他从未说过什么。他是个不错的人,但对女孩来说,对他的意思心里还是比较明白的。”

“哈!”福尔摩斯特别严肃地问道,“他以什么为生呢?”

“他是一个很富有的人。”

“可他怎么没有马匹和四轮马车呢?”

“啊,至少他生活得很富裕,每周都要进城两三次,特别关注南非的黄金和股票。”

“史密斯小姐,你要把一切新发现的情况都告诉我。虽然现在我真的很忙,但我绝对会挤出时间来帮你把这案子搞清楚。在这期间,不要轻易采取任何行动。再见了,我确信我们能够得到你的好消息。”

“这样美丽可人的姑娘有些追求者也不为怪呀,”福尔摩斯边抽烟边说道,“不过,为什么要在偏僻路段骑自行车追随呢。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暗恋她的人。这都是很奇特和引人深思的细节,华生。”

“你的意思是指他只会出现在那一个地方?”

“没错。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查清楚谁租用了查林顿庄园,再查一下卡拉瑟斯和伍德利的关系。因为他俩是不同类型的人,可他们又为什么急着查访拉尔夫·史密斯的亲人呢?还有,卡拉瑟斯家明明离车站有六英里远,可为何连匹马也没有呢?还要偏偏付双倍价钱来雇一名家庭女教师,这是什么样的治家之道呢?奇怪啊,华生,太不可思议了!”

“你会不会调查呢?”

“不,亲爱的朋友,你去调查就可以了。这很可能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小阴谋吧,你必须藏在那附近去亲自观察,根据自己的所见见机行事,然后再调查一下谁住在查林顿庄园,回来再向我报告。华生,现在希望你能搞到几件有利的证据,我对这事没别的要说了。”

那位姑娘告诉我们她每周一都是乘坐九点五十分的火车,从滑铁卢站出发。所以,我必须提前乘九点十三分抵达的火车。到了法纳姆车站后,我没费多大劲儿便问清了查林顿那一带的地形。那姑娘被跟踪的地方我怎能错过呢?在那段路,一边是开阔的石南灌木带,另一边是老紫杉树篱环,绕着一座庄园。在庄园里有一条长长的石子路。在大门两侧的石柱上,全是破损的花纹图案。除了中间行走的石子路外,我查看到几处树篱都有缺口,可作为小道穿进去。在路上根本看不到住处,四周显得阴森、恐怖。

石南地带开满了一丛丛黄色的金雀花,在灿烂的春日骄阳下闪闪发光。我早已在灌木丛中选好了藏身的地方,以便能够在观察庄园大门的同时又能看到那长长的路。在离开大路时,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现在,有个穿着黑色衣服,脸上留着黑胡子的人,骑着车向我这边来了。当他走到查林顿住宅的尽头时,跳下车进入树篱中的一个缺口,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大约有15分钟,第二名骑车人出现了,这便是那个可爱的姑娘。我看见她骑到查林顿树篱处时四下张望,过了好一阵儿,那个男人走出了藏身之处,骑着车紧跟其后。在那辽阔的如画风景中,惟有这一前一后的人影在活动。那位仪态万方的姑娘笔直地骑在车上,而她身后的男人低伏在车把上,一举一动都带有莫名其妙的鬼鬼祟祟的形迹。她回头时放慢车速,他也随之放慢。姑娘下车他也下车。就在相距二百码的地方。姑娘下一步举动便是以预料不到的速度突然转头冲向了他,而他同姑娘一样地快,不顾一切拼命似的逃跑。姑娘立刻返回原路,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不再去理会那胆小的家伙了。他又转了回来,继续跟着,直到他们转过大路我看不到他们为止。

那时我依然藏在暗处,这样做是很恰当的。一会儿,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他慢慢地骑车回来了。他进了庄园大门后下了车,然后在树丛中站了几分钟,举起双手,好像在整理领带。随后又骑着车从我身边经过,朝庄园方向骑去。我从石南灌木地带出来,朝树林缝隙处看去,那古老的灰楼矗立着,很可惜那车道被一片浓密的灌木丛给挡住了,我根本看不到那个骑车人了。

不过,我想我做得不错了,就高高兴兴地走回法纳姆车站。而关于查林顿庄园,我无法从当地房产商那儿得到更好的信息,只得知在一个月前已被人租了,租给了一个很体面的老者,叫威廉森。那位很有礼貌的房产商说不能再多介绍了,他认为现在已涉及到他的主顾了。

那天晚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认真地听着我的报告。我原本认为他会称赞我,可我没有听到一句赞扬我的话,恰恰相反,他对我所做的事和应完成而未完成的事作了详细的评论,从那严肃的面容来看,他和平常真的不太一样。

“我亲爱的华生,你想得也太过简单了吧,怎么能挑了那个不合适的地方隐身?你应该躲在树篱后面,以便能够更加仔细地看清那位有趣的人。而实际上,你躲的地方离那儿有好几百码,你所了解的情况还不如那位小姐多呢。她认为她和那人根本不认识,我却认定她肯定认识他,要不然的话,他为何怕那个姑娘靠近他呢?你说他趴在车把上,不就是为了不让人看清他的长相吗?你做得太糟了。他进了那所宅子,想得知他是干什么的,却跑去问房产经纪人!”

“那我该怎么做呢?”我有点头昏眼花地高声喊叫道。

“去那附近的酒店,那样你会得到更多的信息。大家会说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从主人到帮厨的女仆。至于那个叫威廉森的人,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若他是位老者的话,就不会是那灵活的骑车者,绝对不是那个在姑娘迅猛的追赶下依然能够逃脱的人。你这次出行唯一的收获就是证实了姑娘讲的是实情,这个我根本就未怀疑过,我肯定骑车人和庄园有关系。谁又能保证威廉森租用了庄园呢?好吧,我亲爱的华生,不要那么没有自信心。周六前,我们还能做好多事,这期间我还可以做一两次调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接到一封来自史密斯小姐的短信,简单地讲了我亲眼看到的那件事,可是信的主要内容却在附言里。

我想告诉您的,就是现在我的处境很尴尬,我确信您会考虑我所吐露的秘密。我的雇主已向我求婚了,我的确相信他对我的感情很深。这时,我把我已订婚的事告诉了他。他把我的拒绝看得非常严重,但他非常友好。您可以明白,我现在的处境有多窘困了。

“我们的年轻委托人看来是麻烦缠身了。”福尔摩斯看完信,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案子,比我原先设想得更为有趣,发展的可能性也更多了。我想我应该去乡下度过一个平静的日子了。我今天下午必须去一趟,并且把我所形成的一两点想法检验一下。”

福尔摩斯在乡下过了个特别的日子,结局更是不同凡想。他很晚才回到贝克街,嘴唇被弄破了,额头青肿着,样子别提多狼狈了。他对自己所做的感到非常满意,边讲边哈哈大笑起来。

“积极的锻炼非常有用,可惜的是我以前锻炼得还不够好。”福尔摩斯说道,“你是了解的,我会一些英式拳击打法。如若偶尔用上它,还是不错的,要不然的话会就要遭到非常可耻的惨败了。”

我让他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去了那附近的乡村酒店,在那里细心地作调查。在酒吧间里,爱说闲话的店老板说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威廉森是个老头,满脸长着白胡子。他和几个仆人住在那儿,听说他曾做过牧师,但在这很短的时间里,有一两件事让我感觉他根本不是牧师。我曾向一个牧师机构查询过,他们说,曾经有一个叫这名字的牧师,但在过去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那店主还说,每到周末的时候,庄园中总会有一群地痞流氓来,尤其有一个蓄红胡子的人,叫伍德利,这里面总少不了他。正说到这儿,那位叫伍德利的人走了过来,原来他一直在隔壁的酒吧间喝啤酒,我们之间的谈话都被他听到了。他想知道我是谁,干嘛要问这些问题,到底要做什么。他口若悬河,最终他一通臭骂,凶恶地对我反手一击,我没有来得及躲避,接下来变得更有意思了。凶徒不停地打我,我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伍德利先生先坐车走了,我的乡村之旅也就到此结束了,我这一天的萨里边界之行的收获未必多过你。”

我们在星期四又收到那姑娘的信,她是这样写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即将辞掉卡拉瑟斯家的工作,您听后是否会觉得奇怪?即便有丰厚的报酬,我也不愿忍受这窘困的处境。我将在周末回城,不会再去那儿了,卡拉瑟斯先生早已为我备了一辆马车,我想在偏僻车道上所曾有的危险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