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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恐怖谷(12)

“我在费城入会时也不曾想到,以为这只是一个可以和朋友们聚会的开心场所。后来我听人提及了它,我真恨死这个名字第一次传到我耳中的那一时刻。原本以为来到此地可以生活得更好些!天啊!活得好一些!我妻子和三个孩子随我一起来了。我们原本在市场开了一家绸布店,生意不错。由于之前加入过自由人会,且很快被人所知,后来就只好像你昨晚那样,加入了当地的分会。我胳膊上至今烙着这耻辱的标记,而心里的丑恶烙印则更加不可磨灭。我发觉我已经受一个奸邪的恶棍控制了,且陷入了一个犯罪网里。我可怎么办呢?我想力所能及做点善良的事,可是只要我一说话,他们便会像昨晚一样,说我是叛逆。我的所有家当都在绸布店里,所以无法一走了之。但如果我要退会,那结果很清楚,就是死路一条。上帝知道我的妻儿们会是怎样的下场。噢,朋友,这太可怕,太可怕了!”他双手掩面,身体不住地颤抖,大声啜泣起来。

麦克默多耸了耸肩,说道:“你不适合干这样的事,你心肠太软了。”

“因为我还有起码的良心和信仰,可他们却逼我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们给我派了个差事,如果我退缩,那结果显而易见。也许我是个胆小鬼,也许是我那可怜的妻儿们让我无法退缩。总之,我还是去了。我想这将使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是山那边一所孤零零的房子,离这儿有二十英里。像你昨天那样,他们让我守在门外。干这种事,他们还不相信我。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进去了。等出来时,他们双手都沾满了鲜血。就在我们打算离开时,一个小孩从房内跑出来跟在我们后面哭叫,他大概五岁左右,亲眼看到父亲遇害的过程。我吓得几乎昏厥过去,可是还是不得不装出勇敢的样子,摆出一副笑脸来。因为我很明白,如果不这样,同样的事就要出现在我家,而下次他们就会双手沾满鲜血地从我家出来,我的小弗雷德就要哭叫他的父亲了。

“我已经是一个罪人了,一个谋杀案的胁从犯,在这个世界上将永远被遗弃,到下辈子也难以超生。虽然我原本是天主教徒,可要是神父听说我竟是这样一个人,恐怕也不会为我祈祷了。因为我已经背弃了宗教信仰。这就是我的感受。看着你也即将走上这条路,我问你,想到将来的结局了吗?你是准备做一个嗜血杀人犯呢,还是想想办法阻止他们?”

“你想怎么样?”麦克默多突然问道,“该不会去告密吧?”

“万万不可!”莫里斯大声说道,“即使是这么想一想,我的性命都恐怕难保了。”

“好了,”麦克默多说道,“我想你是太胆小了,所以才把这件事看得过于严重。”

“过于严重!等你在这里住得时间长一些再瞧。看看这座山谷!看看这座被上百个烟囱冒出的浓烟笼罩了的山谷!我告诉你,杀人、行凶……种种罪恶比压在人们头上的烟云还要真实、浓厚。这是一个恐怖谷,死亡谷。从早到晚,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等着瞧吧,年轻人,你早晚会看清的。”

“好,等我再感受些时候,就把想法告诉你,”麦克默多漫不经心地说道,“很显然,你不适于呆在这里,早点卖掉店铺离开吧,这对你有好处。你对我所说的话,请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可是,皇天在上,如果我发现你是一个告密的人,那可就……”

“不,不会!”莫里斯可怜兮兮地叫道。

“好,我们就谈到这里。我一定把你的话记在心上,也可能过几天我就给你回话。我会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善意的。现在我必须回家了。”

“最后,我还要讲一句话,”莫里斯说道,“今天咱们在一起的事难免有人看见。他们可能要打听我们说了些什么。”

“啊,你想得很周到。”

“我就说我想请你到我店里帮忙。”

“我说我不答应。这就是我们到这里谈的事情。好,再见,莫里斯兄弟。祝你走运。”

当天中午,麦克默多正坐在起居室壁炉旁一边吸烟,一边陷入沉思。门突然被撞开,首领麦金蒂高大的身影堵满了门框。他打过招呼,径直坐在了麦克默多对面。他不动声色地瞪了麦克默多好一阵子,麦克默多也很无所谓地瞪着他。

“我可不常走访人,麦克默多兄弟,”麦金蒂终于开口了,“我总是忙于接待那些拜访我的人。不过,我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望一下你。”

“承蒙光临,我很荣幸,议员先生。”麦克默多开心地答道,并顺手从食品橱里取出一瓶威士忌,“这真是我想不到的光荣。”

“手臂怎么样?”身主问道。

麦克默多作了一个鬼脸,答道:“啊,我不会忘记它的,不过受之很值。”

“当然,绝对值。尤其对于那些忠实可靠、履行仪式、为大家的利益全力以赴的人来说。今天早晨在米勒山附近,你对莫里斯兄弟说了些什么?”

问题来得十分突兀,幸好麦克默多早有准各,遂放声大笑道:“莫里斯不知道我不出门就能赚钱,他也根本不会知道。对我这类人而言,他真是太善良了。他以为我没有饭碗,所以请我到一家绸布店里做职员。”

“啊,就这么点事吗?”

“是啊,就是这么点事。”

“你回绝了?”

“当然。我在家干四个小时,就能挣他那里十倍的钱,不是吗?”

“那是。可是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和莫里斯来往太多。”

“为什么?”

“就因为我让你别这么做。对这里的大多数人而言,这就够了。”

“也许大多数人都明白,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议员先生,”麦克默多鲁莽地说,“如果你是一个公正的人,就应该知道他不是坏人。”

对面的黑脸大汉显然很不高兴,他怒目瞪着麦克默多,毛茸茸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酒杯,好像要把它猛掷到对方头上。不过,很快他又开心大笑起来。

“我说,你真是个怪人,”麦金蒂说道,“好,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我就告诉你。莫里斯没有向你说什么诋毁本会的话吗?”

“没有。”

“也没有说诋毁我的话吗?”

“没有。”

“啊,那是因为他还不敢相信你。其实他早已不是一个忠心的弟兄了。我们对这点掌握得很清楚,所以一直很留意他,并正在等待时机好好告诫下他。我想离这一时刻已经不远了。因为我们的羊圈里是没有那些下贱绵羊的栖身之地的。可是如果你同这样一个不忠心的人结交,那我们只能认为你也不是个忠心的人。明白吗?”

“我不喜欢这个人,所以也没有机会和他结交。”麦克默多回答道,“至于说我不忠心,也就是出自你口,否则,他就不会有机会第二次说类似话了。”

“好,不说了。”麦金蒂把酒一饮而尽道:“我是前来奉劝,你应当明白。”

“我想知道,你怎么晓得我跟莫里斯谈过话?”

麦金蒂笑了。

“这里发生什么事我都知道,”麦金蒂说,“你最好相信我能得知所有的传言。好,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说……”

这时,一个非常意外的情况打断了他的告别。随着一下突然的撞击声,门开了,三张严肃的面孔正从警帽的帽檐下怒目横眉地瞪着他们。麦克默多跳起身来,刚把手枪抽出一半,手臂便停在了半空中,因为他发现两支温切斯特步枪已经对准了他的头部。一个身着警服,手中握枪的人走了进来,正是之前在芝加哥待过,现在是煤铁矿警察队长的马文。他摇摇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麦克默多。

“芝加哥的麦克默多先生,我想你已经被捕了,”马文说道,“你跑不了了,戴上帽子,跟我们走!”

“我认为你早晚要因此付出代价的,马文队长,”麦金蒂说道。“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擅闯民宅,骚扰一个忠实守法的人!”

“这与你无关,议员先生,”警察队长说道,“我们并不是冲你,而是来追捕这个叫麦克默多的先生的。你应当帮助我们,而不是妨碍公务。”

“他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对他的行为担保。”麦金蒂说道。

“不管怎么说,麦金蒂先生,这几天你好像只能想想怎么为自己担保了,”警察队长答道,“麦克默多到此之前就是个无赖,而现在仍然不安分守己。警士,把枪对准他,我来缴他的械。”

“这是我的枪,”麦克默多狠狠地说道,“马文队长,假如你我单打独斗,你不会这么容易捉住我。”

“你们的拘票呢?”麦金蒂喊道,“上帝!一个人住在维尔米萨竟像住在俄国一样,像你这样的人也来领导警察局!简直是资本家的暴行,我保证你还会接到我的控诉。”

“随你怎么履行职责吧,议员先生,我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犯了什么罪?”麦克默多问道。

“你涉嫌在先驱报社殴打老主笔斯坦格,算你走运,还没人告你谋杀罪。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没有杀人。”

“啊,假如仅仅是为了这件事,”麦金蒂微笑着说道,“那就住手吧,你们可以省很多麻烦。此人当时正在我的酒吧里和我一起打扑克,直到半夜,我可以找出十几个人来作证。”

“那是你的事,我认为明天你可以到法庭去说。走吧,麦克默多,如果你不想让子弹上身,你就老老实实地走。麦金蒂先生,你站远点,我警告你,在我履行职责时,决不容许有任何阻挠。”

马文态度颇为坚决,以至麦克默多和他的首领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分手以前,麦金蒂借机与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东西怎样……”他伸出拇指,暗示着铸币机。

“没问题。”麦克默多低语说,他已经把它安放在了地板下的安全隐秘处。

“那就再见了,”首领和麦克默多握手告别,说道,“我要去请赖利律师,并且会亲自出庭辩护。相信我,他们没法扣留你。”

“我可不愿在这上打赌。你们两个,把人看好,假如他想耍花招,就开枪。走之前我要搜查一下这个屋子。”

马文仔细搜查了一番,显然没有发现隐藏铸币机的痕迹,于是便押着麦克默多回到警局。此时天已昏黑,刮起一阵强烈的暴风雪。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少数几个闲逛的人跟在他们后面,壮着胆子高声咒骂着犯人。

“杀了这该死的吸血党人!”他们高声喊道,“杀了他!”在麦克默多被推进警署时,他们仍在嘲骂他。经过主管警官的简短问讯后,麦克默多被投进普通牢房。他发现鲍德温和前天晚上参加行动的其他三个罪犯也在,且都是当天下午被捕的,要等候明天审讯。

然而,即便在监狱里,自由人会的势力仍伸得进来。天黑以后,一个狱卒带进—捆稻草给他们铺用,还偷偷拿出两瓶威士忌酒、几个酒杯和一副纸牌来。于是,几个犯人他整夜饮酒赌博,放肆地狂欢,根本不担心第二天的审讯。

事实证明,也的确无需担心。主审法官以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为由放弃将案件移送高级法院。一方面,那些编辑和印刷工人也声称当时灯光模糊,加之非常混乱慌张而无法确实指认具体行凶暴徒是谁,尽管他们也相信被抓的这几个人都在那批人之中。尤其是在经过麦金蒂聘请的高明律师的一番盘问之后,证人的证词就更加含糊不清了。

被害人自己则证明说,由于袭击时非常突然,因此除了记得第一个动手的人有一撮小胡子外,其他什么也说不清。但他坚持说这些人就是吸血党党徒,因为社会上不会有其他人恨他。而长期以来,由于经常公开发表抨击评论,他经常受到该党党徒的威胁恫吓。

另一方面,有六个公民,包括市议员麦金蒂,也出席作证,始终坚持说当晚这些被告都在酒吧打扑克,一直到该案发生一个多小时以后才散场。

不用说,这帮人被释放了,而且法官还说了些致歉的话,同时也含蓄地训斥了马文队长和警察多管闲事。

这样的判决最终在法庭内引起一片掌声,麦克默多从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会里的弟兄都在彼此微笑寒暄,但也有另一些人在这伙罪犯从被告席上鱼贯而出时,坐在那里双唇紧闭,目光阴郁。其中一个矮小、黑胡、面容坚毅的人,在那些获释罪犯从他面前走过时,竟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和其他人相同的想法。

“你们这些该死的凶手!”他喊道,“我们早晚还要收拾你们!”暗中捣鬼

如果说有什么事使得杰克·麦克默多在同伴中更吃得开,那莫过于就是他的被捕与被释了。一个在加入分会当晚就做了足以被带到法官面前的事,那绝对是分会里空前的记录。虽然此前他也已经因为是个开朗、轻松的寻欢者,脾气大得出奇(包括对最有权威的首领)以及侮辱警察等事而出名,但此番他又给人多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头脑血腥冷酷,并有能力完成任何棘手任务。“他是执行干净利落工作的最佳人选。”会中一些元老们私下说道——他们正等着派他重要使命。

麦金蒂原本己有足够的人手,不过他意识到此人才将是他最有力的王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握有一条捆绑凶猛猎犬链子的主人。小喽啰只能做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但总有一天他是需要真正的人才辅佐大干一番的。分会中有几个人,包括鲍德温在内,都十分反对他如此重用这个新人,他们恨他。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过于明显,因为他实在不是好惹的。

尽管在这个圈子中愈来愈受欢迎,但对麦克默多而言,在更重要的一边,他却彻底失宠。伊蒂·谢夫特的父亲拒绝与他来往,而且不准他再踏人他家。伊蒂本人虽说爱他至深,坚持不肯完全放弃跟他交往,可良知也警告她,与这样一个被视为暴徒的人结婚会是什么结果。

又一个不眠夜后的第二天早晨,她决定去见他,也许是最后一次。同时她还抱有幻想,希望通过再次的努力劝说将他从罪恶的深渊拉回来。她来到他常常求她前去的住处,走进了房间。他正背对着门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封信。突然,小女孩喜欢作弄人的天性油然而生——她不过十九岁。她推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听见,于是便踮起脚尖轻轻地走到他身后,将两手按到了他的肩头。

如果她的目的是吓他一跳,那的确做到了。不过,她自己也吓了个半死。因为他登时像老虎扑食一样猛地用右手按到了她的喉咙上。另一只手,就在同时,已将面前那张纸迅速地揉成了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惊呆了。然后,惊喜取代了那因凶狠而扭曲的脸——那种凶狠的神色使她不寒而栗。在她温柔的生命中,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是你!”他难以置信地擦着眼睛说道,“你不知道我多么盼你来,而我居然差点掐死你!对不起,宝贝,”他伸出手来,“让我抱抱你。”

可她还没有从他脸上流露出来的恐惧表情所带来的震惊中恢复。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那不只是一个受惊吓的人的表情,还有——罪恶——罪恶与恐惧感!

“你是怎么了,杰克?”她哭了,“你为什么那么怕我?哦,杰克,如果你心中泰然,就不会用那种神色看我!”

“当然,当你用你仙女般的脚尖轻踩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想别的事情……”

“不,不,杰克,不仅是这样。”突然,一阵怀疑攫住了她,“让我看你在写的那封信。”

“哦,伊蒂,不行。”

她的怀疑变得肯定了。“是给另外一个女人的,”她哭道,“我就知道!要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是在给你妻子写信吗?我怎么知道你是否结过婚?你这个陌生人,有谁知道?”

“我没结过婚,伊蒂。看着,我发誓!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爱的人。我对上帝发誓!”

他因急切而脸色发白,她只有信他。

“好,那,”她哭叫道,“你为什么不给我看那封信?”

“亲爱的,我告诉你,”他说,“我发过誓不能给任何人看,就像我不会对你打破誓言一样,我也不能对别人这样做。这是有关分会的事,即使对你也是秘密。当你把手按到我身上时,我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也可能是一双侦探的手。”

她相信了他的解释。于是,他将她紧紧搂住,吻走她所有的疑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