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从远程的弓箭对射,到短兵相接的近身厮杀,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现在,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密林中,倒着很多尸体,这些尸体大多残缺不全,鲜血濡红了地面,断肢残兵满地都是。
梁宏的队伍只剩下了数十人,而圣盟那边还有近千人之多。单从人数上,就知道梁宏这边输得有多惨。不过,虽然败局已定,但是,梁宏队伍中那些还活着的,依然战斗得十分英勇。
不,这个时候,“英勇”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他们,因为他们现在都在拼命,在断气之前,他们战斗不止,他们已抱死志,要用他们的生命报恩。
尾声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梁宏队伍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这三个人,正是梁宏一家人,梁宏、梁阿南和何小兰。
他们三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就连座下的战马也被染成了血红色。
梁宏挥舞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大杀四方,领着梁阿南和何小兰血拼杀出了重围。
“阿南,你快带着小兰走!”梁宏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将冲过来的数名敌人砍杀于刀下。
“爹,那你呢?”
“你们走,我断后!”
“不!爹,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小兰,你快走!我给你断后!”梁阿南大叫着,回转马头,杀了回来。
“阿南,爹,你们不走,我也不走!今生不能同生,但求能同死,下辈子我还做梁家的媳妇。”何小兰大声喊着,举着宝剑,也杀了回来。
藏在暗处的小柯看到这一幕,心头为之一颤。她修炼千年,曾在人世中辗转,体验人类的生活,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适应、理解了人类的那些文化、那些情感,但是,她见到的,是人世间太多的黑暗,只有偶尔看到的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能令她敬佩。
就眼前这一幕而言,她就十分感佩于梁宏、梁阿南、何小兰三人的互不舍弃,如此不舍不弃的亲情和爱情,令她感动。
“哈哈哈,到了这种地步,还敢妄言逃走!做梦!”
随着这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人群中陡然射出一道羽箭,直奔何小兰心口,劲疾如电。
当是时,何小兰正陷身在七八个敌人的围攻中,哪里避得开如此劲疾的冷箭,眼看那一箭就要射入何小兰心口。
“小兰,当心!”
梁阿南大喝一声,腾身跃离马背,向何小兰这边硬冲了过来,全然不顾敌兵砍向自己的两刀,也全然不顾刀创深可见骨,他不顾一切,要替妻子挡下那一箭。在这一瞬间,他是拼命的,是不计后果的。
羽箭已经射到他的身前。想用手中的刀去格挡开,已然来不及,这个时候,他一伸左手,就去抓那支羽箭。
“哼哼,找死!”人群中传出一声冷笑。
发出冷笑的,乃是三堂圣盟人马中唯一还活着的一位堂主,他的名字叫卢远扬,外号“银弓神射”,擅长的就是射箭,箭术过人,刚才那道冷箭,就是他射的。
他的箭,不但快、准、狠,而且他能够将真气加持在箭身上,令羽箭的威力成倍提升,就算前方是两寸厚的钢板,他也能一箭射穿。
卢远扬可不认为以梁阿南的实力能够用手接下自己射出的羽箭,所以他认为梁阿南这是找死。事实也是如此,以梁阿南的实力,确实是接不下那支羽箭的。
梁阿南出手够快,已经抓住了羽箭。可是,没有用,那支箭“哧”的一下从他握紧的手心穿出,“噗”的一声,射穿了他的胸膛,直透背心而出,去势不减,仍射向何小兰。
“啊——”梁阿南厉吼一声,拼着最后一口气,居然凌空一翻身,一刀向后方拍去。
“啪!”
梁阿南凌空挥刀,拍中了那支羽箭。
但梁阿南并不知道他拍中没有,因为在他凌空翻身、挥刀后拍时,他就已经昏迷了,昏迷中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在昏迷的前一瞬,他似乎听到了父亲在喊自己的名字,似乎听到了妻子也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想回答,却已无力……
虽然他这一刀情急中力道严重不足,并未将羽箭拍落,不过却让羽箭的准头偏了一偏。
“阿南哥!”
目睹梁阿南为了救她而身中利箭,不知生死,何小兰痛声疾呼,眼泪夺眶而出。她尖叫着,奋不顾身想飞扑过去,可是,身周刀丛剑雨,敌人前仆后继,她哪能飞扑得过去?
“噗”的一声,那支偏了准头的羽箭射在了何小兰胯下的马匹上,马匹受痛,人立而起,嘶声悲鸣,然后倒地身亡。
何小兰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杀!”
周围的敌兵当即围冲过来,只一瞬间,至少有十五个敌兵一起向她发动了攻击。
何小兰就地一滚,身子还没直起来,便骤觉劲风扑面,她立时举剑格挡,可是,挡住了一个方位的攻击,却来不及挡住其他方位的攻击。
“阿南哥——”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畏惧,没有焦灼,没有悲哀,有的只是心底一声轻轻的呼唤。她没有去看那些向她杀过来的敌人,宁静的目光透过刀丛戟林,只为找到自己的夫君。
她终于看到了,梁阿南就躺在不远处。她看到了他,嘴角露出了幸福的笑。能与自己的爱人死在一起,她知足了,她期盼着来世,期盼来世还会遇到他,她还要给他做妻子。
在这一刻,她的心,十分宁静。依恋地望着不远处人事不省的梁阿南,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他们成亲时的情景——阿南哥胸戴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来到她家门前,吹鼓手铆足了劲,炮仗声与众乡亲的欢笑声混成一片,好热闹,好喜庆,也好幸福……
眼看群敌已围冲过来,何小兰就要死于乱兵之下,梁宏驭马腾空扑冲了过来,他狂吼着,大刀狂舞,砍翻敢于阻挡他的所有敌人。
就在梁宏腾马从众敌兵头顶跃过之时,卢远扬在人群中大喝一声:“放箭!”
随着卢远扬的这声大喝,人群中飞射出两百支羽箭,箭势劲疾,直取梁宏和他胯下的坐骑。
发箭者,乃是卢远扬的贴身护卫队。
卢远扬座下有一支两百人的贴身护卫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的箭术在卢远扬的调教下,均有“百步穿杨”的水准。
那么,梁宏会被这两百支羽箭射中吗?
仓促间,只见梁宏一矮身,将身子藏到马腹下,同时双足一点,整个人便蹿了出去,动作迅疾而利落,一看就是富有经验的沙场老将。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十数支羽箭扎在了他身上。
十数支羽箭扎在梁宏身上,梁宏只发出一声闷哼,去势不减。
“呼!”
大刀狂扫,梁宏已纵身落在梁阿南与何小兰身边,那些冲过来要斩杀何小兰和梁阿南的敌人,在这一刻全都身首异处,数十颗头颅带着喷泉一样的血花冲天飞起。
梁宏竟以一刀之威,斩杀了冲到何小兰和梁阿南身边的数十个敌人。
如此刀威,当即把后面那些想扑上来的敌人吓得“蹭蹭蹭”连退七八步,原本人头乱拥的人群顿时空出了一片,只留下梁宏、梁阿南、何小兰和数十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爹爹!”
何小兰在感觉到身边的敌人被砍飞时,看到了梁宏。梁宏威霸四方地站在那里,以刀杵地,怒目圆睁,一动不动,那杀神一般的威武仿佛在告诉所有敌人:谁敢上前一步,就等着身首异处吧!
周围的敌兵全都被梁宏的威势吓住了,没有人敢擅自上前一步。
不过,在这个战局的边沿处,此时却有一个人在轻声叹息,是小柯。
小柯叹息,是因为她知道梁宏已经死了。
梁宏身上扎着十数支羽箭,有的插得极深,有的甚至射了个对穿,更有几支射在要害。
梁宏刚才那一刀霸绝四方,是因为他在那一刀中用尽了全力,那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刀,那一刀之后,他以刀杵地,然后扶着刀柄死去。
他虽已断气,可他依然站立着,依然怒目圆睁,依然威势不减。鲜血沿着箭杆滴落,很快就将他脚下的泥土染得鲜红一片。
“爹!”
何小兰再次呼唤梁宏,只是她声音中的情感已有了很大改变。危机方解,她看到梁宏,第一次唤“爹爹”时,心头是惊喜与激动,而现在,惊喜与激动荡然不在,有的只是感动与悲恸,因为她看到了梁宏身上扎着的那些羽箭。
见梁宏没有对自己的呼唤作出回应,何小兰意识到,此时的梁宏已先他们一步去了。她没有流泪,没有再呼唤,只是静静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抱起不省人事的梁阿南,放在梁宏身边。这一刻,她已不想再抗争,她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和自己的丈夫、公公聚在一起。
“爹爹,阿南哥,你们等我,我们一起上路。”
何小兰说着,伤心一笑,然后提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快,抓活的,不要让那个女子自杀了!本堂主要拿她拷问敌情!”卢远扬开声大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