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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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聪明人的宝石(1)

你也许听过《丹麦人荷尔格》的故事。今天,我不会再给你讲这个故事了,可是我要问问,你是否记得故事里面说过:荷尔格获得了印度广大的国土之后,一直向东走,走到了世界的尽头,甚至走到太阳树的跟前。——这是克利斯仙·贝德生说过的话。你知道贝德生吗?即使你不知道他也没有多大关系。丹麦人荷尔格把统治印度的一切大权都交给约恩牧师。你知道约恩牧师吗?你不知道他也不要紧,因为他同我给你讲的这个故事没有一点儿关系。现在,你将听到一个关于太阳树的故事。这棵树是在印度,位于世界的尽头的东方。人们称之为尽头,是因为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学过地理。不过这对于听故事没有什么关系!

太阳树是一棵华贵的树,我们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它,将来恐怕也永远不会看到它。这棵太阳树的顶上的枝叶很茂盛,向四周伸出好几里路。它自身就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树林,因为它每一根看上去很小的枝子都是一棵树。这上面长着棕榈树、山毛榉、松树和梧桐树,还长着许多其他种类的树,事实上,世界各地的树在这儿都能见到。树的小枝从大枝上冒出来,而大枝东一个结,西一个弯,仿佛是溪谷和山丘,上面覆盖着天鹅绒般的草地和无数的花朵。每一根枝子就像是一片开满了花的广阔草坪,或者像一个美丽的花园。因为它是一株太阳树,太阳向它射着温暖的光。

世界的每个角落里的鸟儿都飞到它上面来,有的来自美洲的原始森林;有的来自大马士革的玫瑰花园;有的来自大象和狮子还以为它们自己是唯一的统治者的非洲沙漠地带;有的来自南极和北极;当然,鹳鸟和燕子决不会不到场的。鸟儿并不是来到这儿的唯一的生物,雄鹿、松鼠、羚羊,还有几百种其他会跳的动物也在这儿居住下来。

树顶本身是一个广大的、芬芳的花园。一些巨大的枝丫在它里面像绿色的山丘似的向四周伸展着,山丘之中有一座水晶宫,高高地俯视着世界上所有的国家。花园里面的每一座塔看上去都像一朵百合花,人们可以沿着花梗子向上爬去,因为梗子里有螺旋式的楼梯。这样,你也就不难懂得,人们可以走到叶子上去,因为叶子就是阳台。花萼里有一个美丽、辉煌的大圆厅,它的天花板就是嵌着太阳和星星的蔚蓝色的天。

在下边的宫殿里,虽然广大的厅堂表现的方式不同,可它们也是同样辉煌灿烂。整个世界在那些墙上都被反射出来,人们可以看清发生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切事情,人们都没有读报纸的必要,事实上这里也根本没有什么报纸,人们可以通过活动的图画看到一切东西。也就是说,你能够看到、或者愿意看到你要看到的东西。不过,做任何事都有一个限度,就连聪明人也不能例外,而这儿就住着一个聪明人。

这个人的名字很难念,你也念不出来,可是这没有什么关系。人们所要知道的事情,或者人们在这个世界上所能知道的事情,他全都知道;每一件已经完成了的发明,或者快要完成的发明,他也全都知道。但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一切事情总是有一个限度的。以聪明著称的所罗门君主,也不过才只有他的一半聪明,而这位君主还要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呢。他统治着大自然的一切威力,统管着所有凶猛的精灵。是的,每天早晨,连死神都不得不把当天要死的人的名单给他看。然而,所罗门自己也不能不死。而住在太阳树上的宫殿里的这位法力无边的主人,这位探讨者就经常在思索这个问题。尽管他的智慧要比人类高出许多,可总有一天他也免不了死亡。他知道,他的子孙也会死亡,就像树林里的叶子一样,会枯萎,然后化为尘土。他看得出,人类会像树上的叶子一样凋谢,目的是好让新的一代成长来接替,可是叶子一旦落下来就再也活转不过来,它只有化为尘土,成为别的植物的一部分。

当死神来到的时候,人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呢?死究竟是什么呢?身体消失了,而灵魂会怎样呢?它会变成什么呢?它将会到哪里去呢?到永恒的生命中去。这是宗教中说的安慰话。可是怎么样转变过去呢?人在哪里生活,又是怎样生活的呢?生活在天上,虔诚的人说,我们死后会到天上去!

到天上去?这位聪明人重复着这句话,同时向太阳和星星凝望。

到天上去!从这个圆形的地球上看,天与地是一体,是同样的东西,这要看一个人在这个旋转的球体上是从一个什么角度观察而定。如果他爬到地球上的最高山的最高峰,那么他看到在我们脚下边所谓澄净透明的东西——苍天——不过是漆黑一团。它就像一块布似地盖在一切东西的上面,而太阳也只不过是一个不发光的火球,地球上飘着的不过是一层橙黄的烟雾。肉眼所能见到的东西很多,灵魂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是那么少!同我们最有切身关系的事情,即便是智慧最高的圣人也只能看到很微小的一点。

这宫殿里有一个最秘密的房间,里面藏着世界上一件最伟大的宝物:《真理之书》。这位圣人在一页一页地翻读着。任何人都可以读这本书,可是只能读几个片段。在很多人的眼里,这本书上的字母仿佛在发抖,人们根本没有办法把它们拼成完整的字句,而且一些页上的字迹很淡,很模糊,看上去仿佛是一无所有的空白。一个人越有智慧,他就越能读得懂,而且具有大智的人能读懂得最多。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聪明人知道怎样把太阳光和星光同理智之光和灵魂的潜在力结合在一起。在这种混合的强光中,书页上所写的东西在他面前就会变得非常的清楚。不过,有一章叫做《死后的生活》,那里面没有一个字能够看得清楚,这让他感到非常难过。难道他在这世界上找不到一丝光明,让他能清楚地看见《真理之书》上所写的一切东西吗?

他像聪明的所罗门国王一样,懂得动物的语言;他能解释它们所唱的歌和讲的话,但是他并不因此而变得更聪明;他发现了植物和金属所具有的力量,它们能够治疗疾病和延缓死亡的进度,可是,他却找不到阻止死亡的办法。他在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创造出来的事物之中,希望寻找到某种可以使生命永恒不灭的启示,可是却始终寻求不到。《真理之书》摆在他面前,可是书页却是一张白纸。基督教在《圣经》中给了他一个关于永恒生命的诺言,可是他希望在自己的书中读到它,当然,在这书中他是读不到的。

他有五个孩子,其中四个是男孩子,他们都得到了一个最聪明的父亲所能供给他们的教育。另外一个女孩子,她既美丽温柔,又聪明,唯一遗憾的是她是一个瞎子。然而,这不能算是缺点。爸爸和哥哥们都是她的眼睛,而她敏锐的感觉也似乎能看得见东西。

儿子们离开宫殿大厅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走出树干伸出的树枝的那个范围,妹妹更不会走远。他们生活在儿时的家里,在儿时的国度里,在美丽芬芳的太阳树里,是非常幸福的。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们也非常喜欢听故事。这些孩子聪明的程度,可以与我们中间的许多老年人相比。爸爸常给他们讲许多别的孩子怎么也听不懂的故事。爸爸把他在宫殿墙上所看到的一些活动图画,人们所做的事情和世界各国所发生的事情解释给他们听,儿子们也非常希望能够到外面去参加别人所做的伟大的事情。爸爸告诉他们说,外边的世界既艰难又痛苦,与他们这个美丽的儿时世界是完全两样的。

他同他们谈论着真、善和美,并且告诉他们说,这三件东西是维系世界的绳索。它们会在它们所能承担的压力之下,凝结成一块宝石。这块宝石的光泽度远远超过金刚钻的光泽度。它的光泽,就是在上帝的眼中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它比任何东西都光亮,人们叫它为聪明人的宝石。爸爸告诉他们说,一个人是通过创造出事物才认识上帝的,这样,一个人就可知道聪明人的宝石的确存在。爸爸只能告诉他们这一点,他们也只能知道这一点。这种说法对于别的孩子是很难理解的,不过对于这些孩子是能够理解,以后别的孩子也可以逐渐理解的。

他们问爸爸,什么叫做真、善、美。他一一解释给他们听。他解释了很久,并且还说,上帝用泥土造成了人,还在这个创造物的身上吻了五次,火热的吻,心理的吻和我们上帝的温柔的吻。我们现在把这叫做五种感官。通过这些感官,我们可以感觉和理解真、善、美,能够判断它们的价值,保护它们并使它们向前发展。我们从里到外,从底到顶,从身体到灵魂,都具有这五种感官。

孩子们把这些事情想了很久很久,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想。最大的哥哥做了一个美丽的梦。奇怪的是,第二个兄弟也做了同样的梦,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也做了同样的梦。每个人都恰好梦见同样的东西,每个人都梦见走向了广大的世界,寻找到了聪明人的宝石。他们梦见有一天清早,他们各自骑着一匹快马穿过家里天鹅绒般的草地,走进父亲的城堡里去,这宝石就在每个人的额上闪着强烈的光辉。当这宝石的吉祥之光射到书页上的时候,书上所描写的关于死后的生活就全显现出来了。可是妹妹却没有梦见走进广大的世界里去:她连想都没有想到过,因为爸爸的家就是她的世界。

我要骑着马到广大的世界中去!大哥说,我要体验真正的生活,我要在人群之中交往,我要遵从善和真,要用善和真来保护美。如果我一去,许多东西就会改观!

的确,他的思想是勇敢而伟大的。当我们呆在家里一个温暖的角落,在我们没有到外面遇到荆棘和风雨之前,我们大家都是这个样子。这五种感官在他与他的几个弟弟身上,获得了高度的发展,而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特殊的感官,它的敏锐和发展的程度远远地超过了其余的四个人。在大哥身上,是视觉,这对于他有特别的好处。他说,他能看见一切时代,一切国家,甚至能直接看见地下的宝藏,还能看见人的心,他所见到的这些东西就仿佛外面罩着的只不过是一层玻璃而已,也就是说,他能看见的东西,不仅仅是浮在脸上的红晕或是惨白,眼睛里的哭泣或是微笑。雄鹿和羚羊陪送他向西行进,一直走向边境;野天鹅前来迎接他,然后再飞向西北。大哥跟着它们走,来到世界遥远的角落,远离了他父亲的国土——一直延伸向东,达到世界尽头的国土。

你看他的眼睛睁得多么大啊,要看的东西简直是太多了!他现在亲眼看见的地方以及东西,跟他在图画中看到的完全不同。开始,他的眼睛惊奇得几乎失去了辨别的能力,因为美是用许多廉价的东西和狂欢节的一些装饰品才显现出来的,而他还没有完全被迷惑住,他的眼睛还没有失去作用。

他要彻底地、诚实地下一番功夫来认识真、善和美。但是,这几样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是用什么表示出来的呢?他发现,应该属于美的花束,常常被丑夺去了;没有人理会善;而应该被哄下台的劣等的东西,人们却鼓掌称赞。人们只是看重名义,而没有看到事物的实质;只是看见衣服,却没有看见穿衣服的人;只是看重职位,却没有看重才能,到处都是这种现象。

是的,我要认真地来纠正这种错误现象!他想。于是他开始纠正了。

不过,当他正追求真的时候,魔鬼来了。它可是欺骗的祖先,而它本身也是欺骗。它想直截了当地把这位观察家的一双眼睛挖出来,但它觉得这样做太粗暴了。魔鬼的手段是很细致的,它让他去寻求真,而且也让他去观察美和善;不过,当他正在观察的时候,魔鬼就把尘埃吹进了他的眼睛里,魔鬼一粒接着一粒地吹,弄得眼睛根本看不见东西,即使最好的眼睛也看不见,魔鬼一直把尘埃吹成一道光。于是,这位观察家的眼睛失去作用,他在这个茫茫的大千世界里成了一个瞎子,同时也失去了信心。他对世界和对自己都没有了好感——当一个人对世界和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时候,那么这个人也就完了。

完了!横渡大海、飞向东方的野天鹅说。完了!飞向东方的太阳树的燕子也说。这对于家里的人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我想那位“观察家”的运气也许不太好,第二个兄弟说,也许“倾听者”的运气会要好些!

这位倾听者的听觉非常敏锐,他甚至能听得到草生长的声音。

他高高兴兴地同家人告别,带着他头等的听觉和满腔的善意骑着马走了。他同他的哥哥一样,燕子跟着他走,他跟着天鹅走。他离开家很远,走到茫茫的世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