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远在BRD的时候，我有暇追溯一段感情的漫游。虽颇多思想性的哲理性的议论，可它却是人性的纯真表现和感情的自然流露。人类为充实自己的精神需要，从自然中吸取了绘画、音乐、雕塑、诗歌、戏剧以及近代的电影电视等素材和形式，加以消化、整理、使这些素材和形式为人们所接受。正如英国大哲学家培根说：“艺术是自然加诸于人类的东西”（Ars est homo additus naturae）。而恋爱是人的一种本能，也是一种艺术。艺术为一切人所需要，恋爱为一切人之欲望。即恋爱赋予男女达成性的强烈本能。人类恋爱的神秘，实基于那种单纯的本能之上，由此建立起极复杂微妙的感情建筑物，那么疯狂和有如魔术般的作用。即使是对自私、腼腆、粗野或见异思迁的不幸男女，也曾融为最亲密的一体；使世人的冷淡和敌意，甚至仇恨和妒嫉也会消失净尽。那种强烈的欲望越过各种其他力量无法克服的障碍，产生高度的忍耐力。但，如果仅此欲望，也只能是暂时的。如果从人的变化无加常的本性中抽出永恒不变的纯粹感情，我们如何要获知“欲望的净化”？在我们未来的生活道路上能够斩除荆棘、克服障碍，也许是我们应该高度重视的问题。我想，首先应从我们相识之初开始去认识。我们在生活中曾遇到或认识很多的男男女女，为什么唯独我们能够彼此钟情中意？在我们经历了人生美妙的年华之后，已到了“中午的恶魔”（Le demon de midi是法国小说家布尔格Bourget的小说）时期，家庭生活的不幸，使我们同时陷入了恋爱。那时，虽然我们彼此还没有明确的对象，但那么朦陇的欲望，会使我们产生愉快的期待之念。我常常想像着、塑造着“理想的女性”，那是最强的“媚药”。正如歌德在《浮士德》中所言：“当你喝下这媚药时，将可在芸芸女性中发现到你心目中的海伦”（Helen，希腊神话中的美女，为斯巴达国王梅劳斯之妻，后为巴里斯诱拐回特洛伊Troy，引起特洛伊战争）。当我正默默等待你出现的时候，我们偶然邂逅。幸运的交往，克服了彼此微妙的疑虑，沟通了无限的情意；肌肤的刹那接触，便产生了说不尽的愉悦和温馨。那“触电”式的神思恍惚，使我们感到强烈而甜蜜的冲动。也许是宿命的征候，在我们各自的内心中，都有“在人海中找寻与己身美的本质完全相似的人”的意识。我似乎觉得在现实中发现了自己梦境中完美无瑕的理想女人，使我顿时心情激荡而忘我。由于你的美丽和优雅的谈吐，更予我心灵和欲望的充分满足、更加深了对你的爱，甚至死而无悔。当我目不转睛地注意着你，或从你身边走过，愈发确定你的完美无瑕。我的整个心灵只有热爱和崇拜、每当你给我最热烈的欢悦，我都陶醉在幸福的憧憬中。女人应与具有阳刚之美的男性结合，才能够得到幸福。如果没有性的欲望和爱的关心，又何谈幸福？男人应与温柔体贴的女性结合，才易得园满、和谐，愉快。如果尽是刻薄和刁蛮，怎会幸福？男人要有主宰力、决断力、气力和勇气，女人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女强人”。女人固然渴望保护，但有时最柔弱的女人也会在她爱的男人中发现他的孩子气，进而显示保护的本能。时至今日，我们似乎已不该去考虑该不该爱的问题。爱情只宜于感觉，我们要真正感觉到这份爱，不可不知道起始那瞬间的真实面貌。我的第一封信表达了爱的欲望，可以说是一种冲动。我们第一次在舍下的接触我产生了第一次性的欲望。以后，无论是在风中、雪中，你的舞姿总令我梦幻般的想着：“她太美了，实在太美了；她那样爱我，是什么意思？”只从我走进你的家门，我开始体会到恋爱的深沉苦闷，自此展开了一场缠绵动人的情恋。我把爱集中于你一身，而每当见到你时，更加快了这种爱的发生。法国散文家阿伦说过一句启迪性的话：“女人最大的媚力是当她姗姗来迟或不在眼前时。”我想象着你的一切优点和长处，塑造着理想的女性。小说家普洛斯特说：“恋爱是主观的东西，我们所爱的并不是现实中的人，而是主观所创造的人。”这虽不能说是绝对正确，只少说出了一些道理。毫无瑕疵的钻石并不多见，可我却有幸发现了一颗珍贵的宝珠。正因为如此，你已令我感动到极点。你的性格和理智、你的话语和行动，都令我感到出于心灵的喜悦。也许是由于H、Y的障碍，我们似乎暂时停留在目前的这种恋爱状态，使我们获得了一种独特的欢乐。但炉灶中若无薪柴必无法燃烧，这燃烧起的火苗，若无一点“希望”的气氛来帮它燃烧，也必会熄灭。每一次你给我的启示、信心、热情，微笑，都能使它熊熊燃烧。这燃烧的火苗正是我们的爱，是一束崇高无尚的美。她脆弱而不容丝毫的伤害，哪怕是一点点怀疑的话言、举止的冷淡、都无法令我放下悬心。即使在一些细节上也不能让你或我心怀不安之念。我常因一时说话不慎或有个怪样的动作，引起你对我的眼神、言语，举止等苦思苦想的分析，似乎一定要我找出它所隐藏的意义。还有时，我的信中文字令你不满意，不知有何种过失而遭冷淡或不快。而在我看来，每一件事情发生后，都愈加对你的思念、加深对你的爱。甚至当你拒绝我的请求时、更是如此。为了唤起爱情、连系爱情，你也会伸出诱惑之手，复又缩回。我因倾慕你而神魂倒倒，坠入情网。你没有拒绝的的追求，你的信、你的行动、你的语言似乎在告诉我：“请拿出勇气来！”恋爱的希望终于使我变得孩子气。可是，一段时间当我听你说：“我们只能做情人”时，深感苦恼。“我不了解，女人是多么不可思议。”于是我为你过着闷闷不乐的日子。因为我深爱着你，所以我会照你的话去做，我也只好这样做。以后你又说过：“我爱你，不能离开你。你已把我从H那里夺走。”这又给了我极大鼓舞。当你临行去BRD时又说：“不要忘了我，不要离开我，不要辜负我！”也许你还不大理解我的忠诚，如果我们确是足以依赖的人彼此互信互爱，是可能发展我们的恋情的。我决不会认可，到此为止的。在这种爱悦的过程中，每天我都把能见你一面当做一种幸福，即使不说一句话也不觉冷落，因为我们都在彼此的心目中。也许我们未来20年或30年，只能是理想化的“梦中情人”，这种状态若能持久，也算是一种美的生活，可我总觉得不能满足。男子汉不愿他所渴望的人，不费大力气就委身于他。他决不会停止追求和征服，要不断的追求，要征服你的心。从“白日夫妻”，到终身伴侣。爱，能强求吗？属于你的才会永存，不属于你的很快就会消失。如果你付出了爱却得不到，那么尽可只求肉体的欢乐，岂不来得容易？然而，这种个性倔强的人，强迫性的爱情，还会有幸福可言吗？我们的爱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是赤裸裸的、缠绵的、殷勤的。它带给我们的是强烈的欢愉和激情。我们都要求被爱，都要求“不要离开我”；我们的暗恋，我们的目的是明确的。这种感情是纯粹的，是欣然已赴的。我们实际接触的时间不算长，我却晨思暮想如何向你表达心意。也许你未能料到，因为你在我心中掀起的波澜，甚至相思成病。尽管如此，我甘于苦闷、甘于烦恼，因为我所钟爱的你，具有这种价值。为求我们彼此的欢爱，我们都不同程度的做了求爱的行为，说了求爱的话语。正如花卉在繁殖期中，利用美丽的色彩撒种花粉，以招引昆虫；夜光虫及萤光虫在黑暗中放出光芒，做为向同类求爱的信号。大概每个人都为找寻悦己者而努力，只是方式不同。你没有用典雅的而新奇的服装之类，而是用永恒的灵妙的自然魅力，最简素的服装，表现出你那无比的绚烂，显得卓然超群。而在我看来，则更多的是向你显示我的勇敢、出色、才华。虽不曾炫耀或卖弄什么，却也尽量地寻找机会表现自己。鸟类中有一种鸟，特意在他的“爱人”前潜入水中，从池底衔出水草，奉献给他的爱人。许多小说家为他所倾爱而动心的女性而写，从书中可以看出作者感情的画像。那希望和感叹，渴望和美好的理想，无一不是为了“你”。也许这是很复杂的感情。我希望我的身体、我的才能、我的形象能够吸引你的欲望，从H那里把你夺过来。这是真诚的爱、希望得到你的尊重，在重重障碍和难关中争取最后成功。当有一天，你对我说：“我爱你，你胜利了。”那时将是多么甘甜、壮美。那也许决不是轻而易举所能得到的，但我们的爱情将永恒。因为爱你，我赞美你，希望感动你。当你感到喜悦时，请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忠诚，更不要令你感到过分或烦腻。也许这是我的一个弱点。人总有若干优点，才会被爱上。也许你觉得这并不重要。但，当你被欺负，被不公平的冷遇时，你会醒悟。这份爱心将会终生不渝的。也许我在补充，自认为的欠缺之点。我相信，我会永远去接近你、去主动追求你。而你时时予我以慰籍和给予勇气。肖伯纳曾说过一句话：“女人渴望男人，正如，蜘蛛的张网以待苍蝇。”难怪牛氓在临终前对他的情人说：“我愿做快乐的大苍蝇！”。此话，不知是否真有道理。但我深信你会爱我，你是需要我的。我们情愿到大自然和人造的自然中去，欣赏河川山林的风光。在那里，你的倩影和大自然的美景相互辉映深深印在我的眼帘和照像机镜头里。而每次在你那房间里，你表现的娴静平和，那是我们经历了40载沧桑岁月或疯狂的生活趣味后，表现出来的纯真和温柔，怎能不征服我？真正的男人喜爱他的事业和理想，爱情是融在这事业和理想之中的。你是我钟爱的女人，我不能不把你与我们的共同事业连系在一起。因此，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它所酿造的气氛，再度迸发出我们之间的真情实感：以丰富我们的想象、美化我们的回忆。它可以激发我们的心灵以及予人不可思议的喜悦，所以它会增进我们的恋情。也许它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成为更多男女的金玉良言，促成更多美满姻缘，而我们将成为他们的榜样。我们在理念上的一致也是增强恋情的力量，信念不同很难爱上不理解的异性。谁也难以忍受因不调和而产生的烦恼。相互了解，信念一致，是确保幸福生活的条件。这时，我们才能把所有的精神力、判断力，集中于一定方向，基于我们的爱而做的一切事情才有莫大的快乐。把我们的爱融于事业、理想中才是世界上最大的乐趣。我希望我们过着亦夫妻、亦朋友、亦学者、亦翻译家的家庭生活。相信，我们会结合到这种境界。也许我们曾看见过从示爱、恋爱到产生“爱苗”的全部时刻，最后却很快枯萎而死。这里很重要的是，彼此未能做到不间断地去关怀它。因长久的相处，最大的魅力也会消失，新鲜的气氛也易趋陈腐，更何况可能有的“第三者”或外遇。恋爱中的那些新鲜题材和有趣的事，在往事的回忆中夹杂着爱抚，从而获得快乐的气氛。但珍藏的话语，总有穷尽的时候。也许你认为新鲜的话题，而H看来很平调陈旧。感情变化了，一切将发生变化。夫妻对坐、沉默无言，夫妻同床无动于衷，正是感情危机的征象。可我相信，我们有爱情天分，是一对具有爱情天才的夫妇，我们永远能产生新的情调。有真爱的人，即使每天生活在对爱人的回忆中，也可感到生活的喜悦。相信，我们对爱情是抱着非常高的要求的、我们是忠诚的，宁肯关在自己的一个小环境中，也不愿去你争我夺和世俗交往，只希求安全。我希望用我的强烈的爱，不断地创造新的气氛，为你的欢乐和愉快着想。因为你有一种天生的“可爱”的气质，你的一言半语，一举一动都令我欢心。相信，即使到了老年，那种天性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从你的眼神和微笑里，仍然可以感到令人喜爱的痕迹。我希望你尽情地表现你的天真烂漫，伸展自己的个性。我愿你感到无忧无虑，心情放松的在你身边，尽情地欢笑，毫无隔阂和虚伪。我们会时常安排去领略风景美丽的胜地，要通过自然和艺术美化来表现我们新鲜的生活。要安排好我们何时去共同散步，何时去跳健身舞蹈，以及听音乐、看文艺节目、电视，在社会生活中为我们的爱情安排时间和空间。我们的爱在生活中占有着重要地位是唯一的、不可改变的。我们决不会因为对某一问题有不同意见而发生争执；即使有些歧见，我也会以爱、沉默和忍耐去统一观点、达成共识。我们都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即使是在亲密的感情中也会表现出礼仪和敬重，在彬彬有礼的言语状态中，会有浓厚的亲切感。我希望用我的知识和幽默在生活中给你带来欢笑、冲淡不应有的抱怨和悲痛心情。要避免无端的侮辱和一味的猜疑，嫉妒之情要在合乎情理之中消除。我希望后半生永远对你保持热情、时时向你表示我的爱。伟大的爱并不是仅在欲望的激烈飞跃中所能看出，而是表现在日常生活永恒的调和中，是在每天以爱心和忍耐积累下来的品德。幸福的恋人所体味的甜蜜滋味，就像在慵懒时享受着夏日明灿的阳光。那里是一片澄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影。爱情本是由欲望而产生，由羞怯、温柔，又转化为欣慰甜蜜且存留久久，其故安在？那是因为依赖、习惯、敬服等心理所发。我们彼此会深信光明率直的性格，绝不会欺骗这份感情，无论任何时机，都不会抛弃对方。谁背叛谁“天诛地灭”。无论我们彼此身处何种境遇，都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克服一切困难。至少我们在一起会暂时摆脱一切痛苦，舒畅的呼吸，尽情地诉说心曲。信赖就像欲望一样，一举一动都充满魅力。我们希望单独相处，不受外人干扰，我们需要拥吻，需要互诉衷肠。每每那短暂的时间都是弥足珍贵的。我们是互相谅解并深入对方的心底的。如果你遇到什么不幸，我会为你焦灼、痛苦，甚至豁出生命在所不惜。因为你是我全部世界的爱妻。英国诗人帕特摩（C．K，D．Patmore）的长诗《家之天使》写“死亡”对崇高坚贞的爱情也感无能为力。莫洛亚（A．Maurois）说：“有一天我遇到一位很有教养的农家老妇，和她聊起来，其中有几句：‘我这一辈子虽然尝过许多辛酸的事情，但我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因为我在二十岁时，曾和一个年轻男人由相爱而结婚。不幸他在婚后三周即已去逝。虽然后来我仍再婚，但这五十年来，我就是靠着对他的回忆而生存。’”的确，在苦难与孤独时，若能唤起那美好的回忆就是非常美丽的慰籍。光明无暇的爱情，可使回忆和幻想更加丰富而绽出灿烂的光辉。那是强烈的本能冲动以及迸发出的圣洁的火花。何以如此呢？如果你能真正懂得我的这本书，感觉到主人公的崇高和美丽，兴起美妙的共鸣而深深陶醉于其中，那么你的一生便可获得罕见的幸运——产生伟大的爱情。Take back your words and dry your tears. / Life is too short for hate / We may be dead a thousand years. / Yet love can conquer fate. / Too soon， alas each golden head / Shall lie beneath the clay / What feelings have the silent dead？ / Oh， love the while you may！For life is like a drop of rain / So small its limits be； / But death is monstrous as the main. / The myriad-millloned sea / Give me your lips， dry all your tears； / So we at last may say. / If we are dead a thousand years / At least we’ve loved today！ ［142］ （Lloyd Mifflin Take Back Your Words）［142］ 千古之恋：收回你的话，抹干你的眼泪，人生苦短，不容许憎恨，一千年以后，我们都会离去。可是爱情却能征服命运。今日青发复额。不久都要埋入土中，沉默的逝者还有什么感受？哦， 能爱的时候就爱吧！
人生像一颗雨滴，他的眼界何等渺小，可是凶狠的死神像广大平原……万顷碧海，把嘴唇溱上来，抹干了眼泪，到头来， 我们至少可以说：“纵然千年以后我们都会离去， 至少 今天我们会相亲相爱！” （L，M 米夫林1846-1921 美国诗人）
第130封 9月6日
这封信，就算是你从BRD回来之前的最后一封信，也可能是过去一段时间至今的最后一封信。就好像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一样，让时间倒流，希望再看到你读信时脸上泛起的笑容。我们的爱情并没有结束，我们之间只有开始，永无结束。只要爱情永恒，情话是说不完的、情书是写不完的。活是如此，死后亦然。因为活着的时候，我写了很多情书给你，死后至少可以留下来。我与出版社已签好契约，如果顺利会很快出版。爱情有超越生命的，所以它不朽、它永恒、也永不结束。过去写过的情书，每篇都表达了我的心、我的情，每篇都是献给你的。当你感到冷清的时候，你可以抽出几篇看看。你不是说过这些情书使你感到温暖吗？你常说我把你写得那么美，好像世间只有你，才是我心中最美好的人，或许是真的有所谓“完美”的人，而你是唯一接近这两个字的人。“爱”本来就包涵“赞美”。应该感到惭愧的是我，自己不才，不能用更好的文字描述你，你的很多内在的美和外在的美我未能表达出来，也许后半生也无法说尽。所幸运的是还有时间，余下的岁月，来日方长。“说不完的情话，写不完的情书”，就用今生今世的时间慢慢地说，慢慢地写吧！你一定会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爱你！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