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1568800000145

第145章 恐怖谷(7)

“不过很明显,导致死亡的原因是枪杀。所以,开枪的时间一定是在警方赶到之前,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那么,我们看到的是一场蓄意的合谋,是那两个自称是听到枪声的人,也就是叫巴克的男人和叫道格拉斯的女人所为。首先,当我能证明窗台上的鞋印是巴克故意印上的,以此来扰乱警方的视线时,你就必须承认,案情正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现在,我们必须搞清楚一个问题:凶杀究竟是何时发生的呢?直到晚上十点半钟,仆人们仍在屋里来回走动,所以谋杀发生的时间一定不会在这之前。十点四十五分,仆人们都回到了各自的住处,只有艾姆斯还留在餐具室里。今天下午在你离开后,我们曾做过一些试验,发现无论麦克唐纳在书房中弄出多大的动静,只要关闭走廊上的几道门,我在餐具室里就什么也听不见。

“可是在女管家的卧室里,情况就不同了。那儿离走廊不远,当麦克唐纳弄出很大的声响时,我在这间卧室里隐隐约约能听得见。当本案发生时,火枪的射程非常短,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做了消声处理,所以声音不会很响,但当时夜深人静,在艾伦太太的卧室里还是可以听得到的。尽管艾伦太太告诉我们她有些耳聋,但她还是在证词中提到,警报响起的半小时以前,她曾听到过砰的一声类似关门的声响。这个时间正好是十点四十五分,我敢肯定她听到的就是枪声,是凶案发生的真正时间。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么现在又面临着一个问题:假如巴克先生和道格拉斯夫人不是凶手,那么在十点四十五分枪声响起,到十一点一刻他们按铃叫来仆人的这段时间里,他俩都干了些什么?当他们被枪声引到书房,看见已经发生的惨案后,为何不立即按铃?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答案。一旦找到了这个答案,我们就离结案不远了。”

“我也相信他们是串通好的,”我说,“丈夫死后仅仅几个小时,她竟然听见笑话就能哈哈大笑,那她一定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不错。就连她自己讲述案情时,也不像是被害人的妻子。华生,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崇尚女性主义者。可是我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没有哪个女人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不去看她丈夫的尸体的,如果她对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丝感情的话。华生,要是我结婚的话,我一定会给我妻子灌输一种感情,当我的尸体躺在离她只有几步路的地方时,她绝不会随管家一走了之。他们的戏演得太拙劣了,即使是最没有经验的侦探,也会因为没有听到女人的哭喊而感到奇怪的。即使没有其他线索,单凭这件小事,也会使我认为这是事先安排好的阴谋。”

“那么,你觉得是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合谋,共同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你这直截了当的问话真让人吃惊,”福尔摩斯朝我挥舞着烟斗说,“这想法就像子弹一样射向我。如果你认为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知道凶案的真情,并且合谋隐瞒,那么我打心眼里赞同你,他们肯定了解真相。不过你那切中要害的论点前提还不明确。我们先来研究一下挡在我们面前的困难都有哪些吧。

“如果我们设想这两个人因暧昧关系而沆瀣一气,决心除掉那个碍手碍脚的人。这只是一个大胆的假设,因为通过我们对仆人们和其他人的周密调查,并不能证明这一点。恰恰相反,在许多人的证词里都提到道格拉斯夫妇非常相爱。”

“我认为,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我想起花园中她那张美丽含笑的脸庞,说道。

“不管怎样,至少他们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然而,我们可以假定他们蓄谋已久,在这一点上蒙蔽了所有的人,并且共同策划了这起谋杀案,而道格拉斯又确实面临着某种威胁……”

“关于这种威胁,我们听到的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啊。”

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我知道,华生,你已经大致表明了你的观点,认为从一开始他们说的每件事都是谎言。在你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秘密组织,也没有什么‘恐怖谷’,以及那个叫麦金蒂的头目,等等。好,这也算是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办法,让我们看看这个论点会把我们引向什么。他们编造这一切来掩盖犯罪事实,然后,为了配合这种说法,他们把一辆自行车丢在灌木丛里,以证明凶手是个外来人。而窗台上的脚印也是出于同一目的伪造出来的。尸体旁边的卡片也是如此,很可能就是在庄园里写下的。以上这些情况都符合你的逻辑,华生。可是现在,我们还面临着其他一些困难的、棘手的、处处对不上碴儿的问题。那么多武器,他们怎么单单选了一支截短了的火枪呢?而且这支火枪又是美国制造的。他们怎么能确定枪响之后不会有什么人跑到那儿查看呢?艾伦太太把枪声当成了关门声,只能说纯属偶然。华生,你所谓的这一对罪犯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吗?”

“我承认这些是我无法解释的。”

“而且,再说,如果一个女人和她的情夫合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他们会在事后立即摘走他的结婚戒指,暴露出自己的犯罪动机吗?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不,这绝不可能。”

“再说,假如在灌木丛里丢下一辆自行车是你想出来的主意,这么做有什么价值吗?就算是最蹩脚的侦探也会说,这显然是故意为之,因为自行车是一个亡命之徒逃跑时最便利的交通工具啊。”

“我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然而,对于这一系列密切相关的事件,以人类的智力是不会找不到合理解释的。让我们尝试着进行推理吧,就当做是一次智力训练,暂且不考虑是否与事实相符。我承认,这只是想象,但想象不正是来源于对真相的还原吗?

“我们可以假设那个叫道格拉斯的人,生活中确实存在犯罪的隐私,并且事实又令他难以启齿,而这正是他遭到谋杀的根源。我们设想凶手是个外来人,在杀了他之后取走了结婚戒指,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到目前还无法解释。也许这种宿怨可以追溯到他的第一次婚姻,就是这个原因,那人才取走了他的婚戒。

“正当这个人准备逃跑之时,巴克和道格拉斯夫人赶到了屋里。凶手使他们了解到,如果他们将他交给警方,那么将会导致这件耸人听闻的丑事公之于众。于是他们改变了主意,情愿将他放走。那么,他们完全有可能是出于这个目的,悄无声息地放下吊桥,然后再把它拉起来。凶手逃跑时由于某种原因,认为步行比骑自行车要安全得多,所以他把自行车丢在了灌木丛里后逃之夭夭。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能说这种推测是有可能发生的,对吗?”

“对,这无疑是可能的。”我有所保留地说。

“华生,我们一定要牢记,我们遇到的案子无疑是非常特殊的。现在,让我们继续把想象中的案情推理下去:这两个人,倒不一定是真凶,在凶手逃离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摆脱嫌疑,因为他们很难证明自己既没有行凶,又没有纵容他人犯罪。于是他们在手忙脚乱之中做出了这些掩盖事实的事。巴克用他的拖鞋在窗台上印下了血迹,以此说明凶手是怎么逃走的。他们显然是听到了枪声,也在事后拉响了警铃,不过这离案发时间整整推迟了半个小时。”

“你打算怎么证明这一切呢?”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他的落网就将是最有效的证明。但如果没有……好吧,科学的手段是无穷的。我想,我要在那间书房里单独待一晚上,一定会大有帮助的。”

“你要独自在那里待一个晚上?”

“我打算现在就去。我已经和那个令人尊敬的管家艾姆斯沟通过了,他跟巴克他们绝不是一伙的。我要在那里坐一晚上,看看书房中的氛围是否能给我带来一些灵感。华生,我的朋友,请你放松地笑一下。那么,走着瞧吧。顺便问一句,你有带来那把大雨伞吗?”

“在这儿。”

“好,我打算借用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是,用这个作武器是多么蹩脚啊!如果遇上什么危险……”

“没那么严重,亲爱的华生,不然我一定会请你帮忙的,可是我一定要带这把伞去。现在,我就等着我的同行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回来,他们现在正在追查那部自行车的主人呢。”

警官麦克唐纳和怀特·梅森调查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们兴高采烈,说是调查取得了很大进展。

“伙计,我承认我曾经对是否果真有个外来人持怀疑态度,”麦克唐纳说道,“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已经调查出了自行车的来历,还了解到车主的外貌特征,所以,这一趟的收获可不小啊。”

“听起来,这案子好像就要结了,”福尔摩斯说道,“我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

“好,我是从道格拉斯先生曾经到过滕布里奇韦尔斯市这个事实入手的,那天开始他就有些坐立不安,显然,他是在那儿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如果那个人是骑自行车来的话,可想而知,他一定是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我们带去了自行车,给各个旅馆的店主辨认,很快就被伊格尔商业旅馆的老板认出来了。他说车主是一个叫哈格雷夫的人,两天前曾在那儿住下,这辆自行车和一个手提箱,就是他的全部行李。从旅馆的登记簿上看,他是从伦敦来的,但没有留地址。手提箱是伦敦货,里面的东西也是英国制造的,但他本身无疑是个美国人。”

“好,太好了,”福尔摩斯高兴地说道,“你们已经把工作落到实处了,而我却坐在这里和我的朋友推测各种设想。麦克唐纳先生,你这是给我上了一课,讲求实际真是意义重大啊。”

“嗯,的确如此,福尔摩斯先生。”警官麦克唐纳满意地说道。

“可调查的结果也完全符合你的推论啊。”我忍不住说。

“这还不一定。不过,麦克唐纳先生,请你继续说下去,难道没有办法查清这个人的身份吗?”

“还没有,他显然非常谨慎,生怕别人认出他来。他既没有带任何文件,衣服上也没有明显的标记。在他卧室的桌上,我们只发现了一张本郡的自行车路线图。昨天早晨他吃过早饭就骑自行车离开了旅馆,直到我们去调查此事时,也没有再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情况。”

“福尔摩斯先生,这正是让我感到困惑的事,”怀特·梅森说,“如果这个人想摆脱嫌疑,他就应该立即回到旅馆去,并且像个普通的游客一样待在那里。按现在的情况看,他应该知道,旅馆的主人会向警察报告,那他的失踪就必然和这起凶杀案联系起来了。”

“他肯定这么想过。但既然直到现在还没有逮到他,至少证明他是个智商极高的人。那么关于他的外貌特征,有哪些说法呢?”

麦克唐纳翻开了他的笔记本,说道:“我们把它全都记下来了。他似乎并没有特别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那些服务生、管理员和女招待们的描述大致相同。那人身高约六英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他的头发有点儿花白,有淡灰色的胡须、鹰钩鼻子和一张令人生畏的凶残面孔。”

“好,你说的几乎是道格拉斯本人了,”福尔摩斯说道,“他正好是五十多岁,须发灰白,身高也差不多。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

“他穿一件灰色的厚上衣和双排扣夹克,外面披一件黄色短大衣,头戴一顶便帽。”

“他身上带枪了吗?”

“这支火枪长度不足二英尺,他完全可以放在手提箱里,也可以轻易地把它藏在大衣里,带在身上。”

“你发现的这些情况对这件案子有什么帮助呢?”

“请相信我,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说道,“我在得到这些消息后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发出了电报。一旦我们把他逮住,就可以找到更好的解答了。但即使目前我们只了解到这些,也肯定是前进了一大步。我们了解到两天前一个自称哈格雷夫的美国人来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随身带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个手提箱,箱子里装着一支截短了的火枪,可想而知,他是专程来此寻仇的。昨天早晨他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大衣里藏着那支火枪。据我们了解,没人看到他是何时来到庄园门口的,不过他来这儿也用不着经过村子,而且一路上骑自行车的人也很多。我们事后在灌木丛里找到的那辆自行车,没准儿正是在那个时候被丢下的,或许他当时就潜伏在这里,窥探着庄园里的动静,等候道格拉斯先生走出来。在咱们看来,凶手在室内使用火枪杀人确实很不寻常,但也可能他本来是打算在室外使用的。因为使用火枪这种武器的好处就在于,它不容易打偏,而且在英国射击运动爱好者聚集的地方,枪声是常有的事,不会特别引起人们的关注。”

“很显然是这样的!”福尔摩斯说道。

“可是,道格拉斯先生却一直没有现身。凶手下一步会做什么?他决定丢下自行车,在黄昏时分向庄园走去。他发现吊桥是放下来的,附近也没有人经过,便利用这个机会溜了进去。毫无疑问,如果他这时被别人撞上了,也可以随便找一个借口混过去,可他没有碰到任何人。他首先看到了那间书房,于是溜了进去,藏在窗帘后面。从那里,他能看到吊桥被拉了起来,也很清楚自己将如何脱身。他一直等到十一点一刻,那时道格拉斯先生正按照惯例巡视庄园,走进了这间屋子。他按事先预定好的计划,在开枪打死了道格拉斯后逃之夭夭。当他想到别人可能会因为这辆自行车而认出他来,对他十分不利时,就没有去找回那辆自行车,而是通过其他办法回伦敦去,也可能是去了他事先安排好的藏身之所。福尔摩斯先生,您觉得这分析如何?”

“很好,麦克唐纳先生,就目前的情况看,你说得很好,也很清楚。这是你认为的一种可能的结局,而我的结论是:案发时间要比现在报告的时间早半小时;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先生合谋隐瞒了一些情况,他们放走了犯人,或者至少是在凶手还没逃走前,他们就发现了他;为此他们伪造了凶手从窗口逃跑的证据,并且很可能是他们亲手放下的吊桥,放走了凶犯。这是我对案子前半部分的解释。”

这两个侦探听后都摇了摇头。

“好,福尔摩斯先生,假如您说的都是事实,那我们就更加无法解释那些令人困惑的难题了。”这个伦敦警官说道。

“并且是难上加难了,”怀特·梅森补充道,“道格拉斯夫人这一生中从未到过美洲。她怎么可能和一个来自美洲的凶手有交情,并且包庇这个罪犯呢?”

“我承认确实有一些疑点,”福尔摩斯说,“所以我打算今晚亲自去调查一番,或许能发现一些有助于破案的情况。”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能帮得上忙吗?”

“不,不用了!我只要在天色漆黑时带上华生医生的雨伞去那儿就行了。还有艾姆斯,那个忠实的管家,毫无疑问,他会破例给我提供一些方便的。我始终在围绕着一个基本的问题进行思考:为什么一个拥有运动员般强健体魄的人在锻炼身体时,会这么不合情理地只使用一只哑铃?”

凌晨时分,福尔摩斯独自一人查案归来。我们住的屋子有两张床,这已经是这家乡村小旅馆给我们的最高待遇了。我那时早已入睡,是他进门时的声响把我吵醒了。

“哦,福尔摩斯,”我喃喃地说,“你发现什么了吗?”

他手里拿着一支蜡烛,默默地站在我的床边。黑暗中,我看见他那高大而瘦削的影子向我俯下身来。

“我说,华生,”他低声说道,“你和一个精神失常、大脑失控的人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不觉得害怕吗?”

“一点也不怕。”我吃惊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