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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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归来记(27)

“这就是高夫利·斯道顿在失踪前几小时所发的电报的最后一句。电报上至少有六个字我们找不到了,可是剩下的这些证明这个青年看到严重的危险将要降临在他头上,并且说明有另外一个人能够保护他。请注意‘我们’!还有第三个人参与了。除了那个面色苍白、自己也显得十分紧张的大胡子外,会是谁呢?那么,高夫利和这个大胡子又是什么关系呢?面对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们两人会去找谁寻求援助呢?我们的调查应当从这些问题出发。”

我建议说:“我们只要查出电报是发给谁的就好办了。”

“亲爱的华生,接下来就要这样做。你的办法是能够解决问题的,我也这样想过,可是你要知道,如果去邮局要求看别人的电报底稿,邮局的工作人员不会轻易答应你。办这种事的手续很烦琐,但是,我相信通过一些巧妙的手段是可以达到目的的。欧沃顿先生,当着您的面,我要查看留在桌子上的那些文件。”

桌子上有一些信件、账单和笔记本等,福尔摩斯快速认真地翻阅着。过了一会儿,他说:“这些东西没有问题。他什么东西也不会弄乱。顺便问一下,您的朋友斯道顿是否身体健康,头脑清醒?”

“他身体十分健壮。”

“他生过病吗?”

“从来没有病过。不过他因为胫骨被踢伤躺过几天病床,还有因为滑倒膝盖受过伤,可这都不能算是病。”

“也许他不像您想的那样健壮。我想他可能有难以对别人说起的疾病。要是您同意的话,我要拿走桌子上这一两份材料,以备将来调查之用。”

忽然我们听到有人焦急地喊:“等等,等等!”我们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古怪的小老头,颤巍巍地站在门口。他穿着已经发白的黑色衣服,戴着宽边礼帽,系着白色宽领带--看上去很土气,像在殡仪馆工作的人。尽管他衣衫褴褛,样子滑稽,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很清脆,看样子他像是有急事。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他问:“先生,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动这些文件呢?”

“我是私人侦探,我要弄清他为什么会失踪。”

“你是侦探?是谁请你来的?”

“是这位先生,他是斯道顿的朋友。他是苏格兰场介绍给我的。”

“先生,你又是谁呢?”

“我叫西锐利·欧沃顿。”

“那么,发电报给我的人就是你了?我是蒙特·詹姆士爵士,是乘倍斯瓦特公共汽车急忙赶来的。你把事情委托给这位侦探来处理了吗?”

“是的,先生。”

“你准备付钱了吗?”

“要是我们能够找到我的朋友高夫利,他会付钱的。”

“可是如果找不到他呢?请回答这个问题!”

“要是这样,他家准会……”

这个小老头儿尖声叫道:“先生,不会有这样的事。别指望我会付一个便士--就是一个便士也不给。侦探先生,你明白了吗?这个年轻人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但是,我告诉你,我对他不负任何责任。他有可能继承我的财产,就因为我从来不浪费钱。但是我还不想让他现在就浪费我的钱。你随便动了这些文件,我可以告诉你,里面要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可要负全部责任。”

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先生,我没有什么意见!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对于这个青年的失踪,你有没有责任?”

“没有,先生。他已经长大了,年纪不小了,可以对自己负责了。他笨得连自己都看不住自己,我是完全不负找他的责任的。”

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用嘲笑的口吻说:“我理解你的意思,也许你还没有理解我。人们一直认为高夫利·斯道顿是个穷人。他被劫持,那不会是因为他自己有财产。蒙特·詹姆士爵士,你很富有,而且名声在外,很可能是一伙强盗为了了解你的住宅、财宝等等情况,而把你的侄子劫走。”

这令人讨厌的客人脸色一下就变苍白了,白得和他的白色领带一样。

“天啊,太可怕了!没想到有人做这种坏事!世界上居然有这种没人性的恶棍!高夫利是个好孩子--一个顽强的孩子。他决不会出卖他叔叔的。我今天晚上就把我的财物送到银行里存起来。侦探先生,我请求你不辞劳苦,一定把他安全地找回来。至于钱嘛,五镑、十镑您尽管找我要。”

这位高贵的吝啬鬼,即便他身上没有铜臭,也不会给我们提供半点有用的线索,因为他毫不了解他侄子的生活。我们支走了蒙特·詹姆士爵士。我们唯一的线索全在那份残存的电报上。于是,福尔摩斯拿起一份抄录的残文,去寻找其他线索。欧沃顿也去找他的队员商量如何应付这个不幸的意外事件。

离旅馆不远有个邮电局。我们走到邮电局门口,福尔摩斯说:“华生,我们可以试一下。当然,如果有证明,我们可以索取存根查对,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弄到证明。我想邮局现在很忙,不会记住我们的相貌。我们冒险试一下。”

他对着格子栅栏后面的一位年轻妇女,若无其事地说:“麻烦您一下,昨天我发的那个电报可能有点错误。因为我至今还没有收到回电,我想可能是忘记在后面写上名字了。请您帮助我查找一下好吗?”

她问:“什么时候发的?”

“六点多一点。”

“发给谁的?”

福尔摩斯用手指压嘴唇看着我,表示不让我出声。然后,他很自信地低声说:“电报上最后的几个字是‘看在上帝的面上支持我们’。我急着收到回电。”

这位青年妇女抽出一张存根。

她说:“就是这张。上面没有名字。”然后,她把存根平铺在柜台上。

福尔摩斯说:“难怪我没有收到回电。哎呀,我太大意了!再见,女士,谢谢您,帮我弄清了。”等我们走到街上的时候,福尔摩斯一面搓着手一面咯咯地笑了。

我问:“怎么样?”

“大有进展。华生,我想了七种可以看到那个电报存根的办法,可是我没想到能这么容易,第一次便成功了。”

“你得到了什么情况呢?”

他说:“我知道了从哪儿着手调查。”

他叫了一辆马车,去帝国十字街火车站。

“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是的,我们必须去一趟剑桥。所有的迹象表明似乎都和剑桥有关。”

当我们驶过格雷饭店前的大路的时候,我又问道:“对于斯道顿失踪的原因,你是怎样想的呢?我们办的案子里还没有一件是动机不明的。你认为劫持斯道顿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他叔叔的钱吗?”

“亲爱的华生,我承认我不是那样想的,当时我突然想到这一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那个讨厌的老头子感到紧张。”

“确实只能这样说,不过,你实际上怎样想呢?”

“我可以谈几点。我们要看到,事情发生在这场重要比赛的前夕,而且事关一个能决定全队胜负的队员。当然,这两个因素可能是巧合,不过倒很有意思。业余比赛是不许下赌注的,但是在公众中有些人在场外赌博,就像赛马场的流氓在赛马上下赌注一样。这是一种解释。第二个理由是明摆着的,这个青年虽然现在没有钱,但他总有一天会继承一大笔钱财,扣留他是为了得到赎金,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两种说法好像与那份电报没有什么关系。”

“是的,华生,电报仍然是我们必须解决的难题,我们也不应当分散注意力。我们去剑桥正是为了弄清发这封电报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怎样侦查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一定要在天黑以前确定下来,起码要有个眉目。”

我们来到古老的大学城时,天已经黑了,福尔摩斯在火车站叫了一辆马车,直接驶到莱斯利·阿姆斯特朗医生家中。几分钟后,我们的马车驶进一条繁华的街道,在一栋豪华的房子前面停了下来。一个仆人领我们进去,等了很久我们才被引到诊疗室,这位医生坐在桌子后面。

我和医学界人士联系得太少了,并不知道莱斯利·阿姆斯特朗的名字。现在我才知道,他不仅是剑桥大学医学院的负责人之一,而且在不少学科上都有很深的造诣,是个名扬欧洲的大学者。一个人即使不知道他的光辉成就,看到他时也一定会得到很深的印象:胖胖的四方脸,浓眉下长着一双阴郁的眼睛,刚毅的下巴像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的。我认为阿姆斯特朗医生是个性格阴沉、头脑敏捷、不苟言笑、吃苦耐劳、善于自制而且很难对付的人。他手中拿着我朋友的名片,抬起头来看看,脸上没有一点喜悦的表情。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听到过你的名字,也了解你的职业--这种职业我是绝对不赞成的。”

我的朋友安静地说:“全国的每一个罪犯也都是这么想的。”

“你要制止犯罪,社会上每个通情达理的人都会称颂。不过,我深信官方机构完全可以办好这种事。可是你所做的事,却常常受到非议,你刺探到别人的隐私、家庭的秘密,这些都是当事人要极力遮掩的,你却把它们宣扬出去,而且你有时打搅比你忙得多的人。例如,现在我应当写论文而不是和你闲聊。”

“医生,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可是事实将会证明我们的谈话比你的论文更重要。我顺便可以告诉你,我所做的事和你所理解的完全相反,我们尽力防止私人事件公之于众,而如果事情落到警察手中,便必然会宣扬出去。我像是一支非正规的先遣队,走在正规军前面。我来是为了向你了解高夫利·斯道顿先生的情况。”

“他怎么了?”

“你跟他是不是很熟悉?”

“他是我的密友。”

“他失踪了,你知道吗?”

“这是真的吗?”医生肥胖的面孔上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他昨天夜里离开了旅馆,就没有人见过他了。”

“他肯定会回来的。”

“明天,大学橄榄球比赛就要开始了。”

“这种孩子们的游戏我不喜欢,而斯道顿的情况倒令我担心,因为我认识他,也喜欢他。我不管什么橄榄球比赛举不举行。”

“我来这里,正是为了调查斯道顿先生的情况,所以要麻烦你帮忙。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

“昨天以来你见过他吗?”

“没有。”

“斯道顿先生身体一向很健康吗?”

“十分健康。”

“他生过病吗?”

“从来没有。”

福尔摩斯突然拿出一张单据摆在医生面前,说:“那么,请你解释一下这张十三个几尼的单据。这是斯道顿上月付给剑桥的阿姆斯特朗医生的。我从他桌子上的文件中看到了这张单据。”

医生气得涨红了脸,答道:“福尔摩斯先生,我觉得没有必要给你解释。”

福尔摩斯把单据夹回他的笔记本里,说:“如果你愿意当众解释,那一天迟早会来的。我已经告诉过你,别的侦探必定会传扬出去的事,我可以替当事人遮掩下来。如果你还有点聪明,最好告诉我一切。”

“我什么也不知道。”

“斯道顿在伦敦给你发过电报吗?”

“没有。”

福尔摩斯显得有点不耐烦,叹了一口气说:“唉,邮局的事又来了!昨天晚上六点十五分,斯道顿从伦敦给你发来紧急电报,毫无疑问,这个电报和他的失踪有关,可是你还没有收到。邮局效率太低了!我一定要去邮局责问他们。”

阿姆斯特朗医生突然站起来了,他的黝黑脸庞因为生气而变成了紫红色。

他说:“先生,抱歉,我请你出去。你可以告诉你的当事人蒙特·詹姆士爵士,我不愿意和他本人以及他的代理人有任何联系。先生,不要再说什么了。”他愤怒地摇了摇铃,大喊:“约翰,把这两位先生送出去。”一个肥胖的管家板着脸把我们领出大门。来到街上,福尔摩斯笑了起来。

他说:“阿姆斯特朗医生性格很倔犟,我看他最适合去解决著名的学者莫阿蒂医生所遗留下来的问题。华生,我们现在被困在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镇里,可是在没有调查清楚这个案件之前我们又不能离开这里。阿姆斯特朗家对面的那个小旅馆倒是很适合我们住,你去预定一间临街的房间,并且买一些晚上用的必需品。我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做些调查。”

然而,做这些调查用去的时间比福尔摩斯预想的要长得多,一直到晚上九点钟他才回到旅馆。他脸色发白,神情沮丧,满身尘土,又饿又累。桌子上的晚餐已经都凉了。他用过餐,点上烟斗,正要谈谈他那幽默而又富有哲学意味的观点时--事情不顺利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马车声音使他站了起来,我们同时向窗外望去,只见在煤气灯的光亮下,两匹灰马拉着一辆四轮马车,停在了医生家的门前。

福尔摩斯说:“马车是六点半出去的,过了三个小时才回来,走了十到十二里,他每天出去一次,有时是两次。”

“医生出诊是经常的事。”

“可是阿姆斯特朗并不是个一般的出诊医生。他是讲师和会诊医生,一般的病症他不出诊,因为这会影响他的研究工作。但他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去这么远的地方,他找的人又是谁呢?”

“他的马车夫……”

“亲爱的华生,你想不到吧,我最初是找这个马车夫了解情况的。也不知道他是天生下流无耻,还是受了主人的唆使,他竟然无礼地朝着我放出狗来。人和狗都不喜欢我的样子,总之事情没办成,关系也弄得很紧张,也就无法进行调查了。我从一个在这个旅馆工作的和气的本地人打听到一些情况。他告诉了我医生的生活习惯和他天天出去的情况。我们正说着,马车就到了门前,刚好证明他说的话是对的。”

“你没有跟着马车去看看吗?”

“好极了,华生!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一定注意到了,我们的旅店隔壁就是一家自行车铺。我赶快进了自行车铺,租了一辆自行车,幸好马车还没有走远,我拼命赶上了马车,始终和它保持着约一百码的距离。我跟着马车的灯光一直出了城。在乡村的大路上又走了很长一段,这时发生了一件使我尴尬的事。马车突然停住,医生下了车,很快走到我停住的地方,并讥讽我说,他怕道路太窄,会妨碍我的自行车通过。他的话说得很巧妙。我只好超过马车,在大路上又骑了几英里,然后在一个方便的地方停下来,看看马车是否已经不见了。果然马车已经毫无踪影,显然已经拐到我刚才看见的岔路上去了。我往回骑,但现也没有看见马车。现在你看,马车是在我回来之后才到的。当然,本来我没有特别的理由把高夫利的失踪和阿姆斯特朗的外出联系起来,侦查阿姆斯特朗的外出,只是认为和他有关的事,都值得我们注意。现在我发现他小心提防着是否有人跟踪他,那么他的外出一定很重要。不弄清这件事,我难以安心。”

“我们明天继续跟踪他。”

“我们两人去?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对剑桥郡的地理情况熟悉吗?这里不容易躲藏。我今天晚上走过的乡村全都很平坦、整洁,而且我们所跟踪的人也绝不是一个傻子,这一点他今天晚上已经表现得很充分。我给欧沃顿发了电报,要他往这里回电,告诉我们伦敦有没有新情况。同时,我们要把注意力放到阿姆斯特朗身上,是邮局的那位好心肠的妇女使我从存根上知道这个人的。我可以发誓,他一定知道斯道顿在哪里。既然他知道,而我们无法去弄明白,那就是我们自己的失误。现在,我们必须承认决定胜负的关键的牌还在他的手中。华生,你是了解的,我没有半途而废的不好习惯。”

第二天,我们还是没法解开这个谜,事情没有进展。早饭后有人送来一封信,福尔摩斯看过以后,微微笑了笑,把信递给了我。信是这样写的:

先生:

可以告诉你们,跟踪我是在白白浪费时间。你昨天晚上已经发现,我的四轮马车后面有个窗户,所以如果你愿意来回走二十里,那就请便吧。同时我要告诉你,跟踪我对高夫利·斯道顿先生不会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想帮助他,最好还是回伦敦去,告诉你的委托人,你找不到他。你在剑桥的时间是要白白浪费掉的。

莱斯利·阿姆斯特朗

福尔摩斯说:“这位医生是个坦率而直言不讳的对手。他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一定要弄清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