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百家姓、三字经、颜氏家训、朱子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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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书证第十七(4)

《汉书》说:“田肎贺上。”江南的版本都把“肎”写作“宵”字。沛国人刘显,博览经籍,特别精研班固的《汉书》,梁代称他为《汉》圣。刘显的儿子刘臻,不失家传儒业。他读班固的《汉书》时,读作“田肎”。梁元帝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他,他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含义可求,只是因为我家里传下的旧本中,用雌黄把‘宵’字改成了‘肎’字。”梁元帝也没办法难住他。我到江北时,看见那里的版本就写作“肎”。

《汉书·王莽赞》说:“紫色声,馀分闰位。”意思大致是说(王莽)不是玄黄正色,不合符律吕正音。最近有位学士,名声很高,竟然说:“王莽的长相不但是老鹰的肩膀、老虎的目光,而且还是紫色的皮肤、青蛙的嗓音。”这可弄错了。

简策的“策”字,是“竹”下面放一个“朿”,后代的隶书,写得就像杞国、宋国的“宋”字,也有在“竹”下竟放一个“夾”字的;就像刺字的偏旁应该是“朿”,现在也写成“夾”一样。徐仙民的《春秋左氏传音》、《礼记音》就是以“筴为正字,以“策”作读音,完全弄颠倒了。《史记》又在写“悉”字时,误写成“述”,在写“妬”字时,误写成“姤”,裴骃、徐邈、邹诞生都用“悉”字给“述”字注音,用“妬”字给“姤”字注音。既然这样,难道也可以用“亥”字为“豕”字注音,以“帝”字为“虎”字注音吗?张揖说:“虙,就是现在所说的伏羲氏。”孟康《汉书》古文注也说:“虙,就是现在的伏。”而皇甫谧却说:“伏羲,有人也称之为宓羲。”我查阅了各种经书、史书、纬书以及占验之书,就没有宓羲这个称号。虙字从“虍”,宓字从“宀”,下面部分都是“必”,后代人传抄,就误把虙写成了宓,而皇甫谧的《帝王世纪》据此又另外立了一个名称。用什么来验证它呢?孔子的学生虙子贱担任单父的长官,他就是虙羲氏的后代,俗字也写作“宓”,有的又在宓下加个“山”。现在兖州永昌郡城,就是过去单父的地盘,东门有一个“子贱碑”,是汉代竖立的,那上面就说:“济南人伏生,就是子贱的后人。”由此可以知道“虙”与“伏”,自古以来就是通用字,后人误把“虙”写作“宓”的事实,就明显可知了。

《史记》说:“宁为鸡口,无为牛後。”这是节取《战国策》中的文字。按:延笃的《战国策音义》说:“尸,鸡中之主。從,牛子。”这样看来,鸡口的“口”字应当作“尸”字,牛後的“後”字应当作“從”字,世俗流行的写法是错误的。

应劭的《风俗通义》说:“《太史公记》:‘高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有客击筑,伎痒,不能无出言。’”按:所谓伎痒,就是怀有那种技艺很想表现,内心像痒一样难耐。因此,潘岳的《射雉赋》也说:“徒心烦而伎痒。”

现在的《史记》“伎痒”二字都写作“徘徊”,或者写作“徬徨不能无出言”,这是因为世俗在传抄时致误了。

《史记》中太史公评论英布说:“祸之兴自爱姬,生于妒媚,以至灭国。”另外,《汉书·外戚传》也说:“成结宠妾妬媚之诛。”这两个“媚”字都应当作“媢”字,媢也就是妬,这个字的含义见于《礼记》、《三苍》。况且《史记·五宗世家》也说:“常山宪王后妬媢。”王充《论衡》说:“妬夫媢妇生,则忿怒斗讼。”更可明白“媢”是“妬”的别名。推究英布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怀疑贲赫,所以不能说成“媚”。

《史记·秦始皇本纪》说:“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绾等,议于海上。”各种本子都写作山林的“林”字。隋文帝开皇二年五月,长安百姓掘得一个秦代的铁称锤,旁边有镀钢的镌刻铭文二处,其一处说:“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嫌疑者,皆明壹之。”

共四十字。其另一处说:“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左,使毋疑。”共五十八字,有一个字磨灭,可见者五十七字,了了分明。它的字体全部是古隶。我受皇帝的命令摹写认读它,并与内史令李德林进行核对,见到这两个称锤,现在官库里面;那上面“丞相状”的“状”字,乃是状貌的“状”,爿旁加犬;由此知道世俗写作“隗林”,是不对的,应当写作“隗状”。

《汉书》说:“中外禔福。”“褆”字应当从“礻”。禔,安的意思,发音是匙匕的“匙”,其含义见于《三苍》、《尔雅》、《方言》。

河北的学士都说是这样的。而江南的写本中,这个字多从手,撰写文章的人写对偶句时,都把它当成提挈的意思,恐怕是不对的。

有人问:“《汉书·昭帝纪》的注文说:‘因为孝元皇后的父亲名禁,所以把禁中改称省中。’为什么要用‘省’字代替‘禁’字呢?”我回答说:“案:《周礼·宫正》上说:“掌王宫之戒令纟乚禁。’郑玄的注说:‘纟乚,犹割也,察也。’李登说:‘省,察也。’张揖说:‘省,今省詧也。’那么小井、所领二个反切音的省字,都可以训察。禁中那种地方既然经常有禁卫军省察,所以就用‘省’来代替‘禁’。詧,就是古代的察字。”

《后汉书·明帝纪》说:“为四姓小侯立学。”按:汉桓帝行冠礼,又赐给四姓及梁、邓小侯丝帛,由此知道他们都是外戚。汉明帝的时候,外戚有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这四姓。把他们称为小侯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就获得封爵,所以还须立学。

有人以为他们属侍祠侯猥朝侯,这些个侯不是封于王子之列的诸侯,所以叫做小侯,《礼记》说:“庶方小侯。”就是它的涵义。

《后汉书》说:“鹳雀口衔三条鳝鱼。”这个鳝字大多假借为蟺、鲔的“蟺”字。那些世俗的学者,因此而称呼它为蟺鱼。按:魏武《四时食制》说:“蟺鱼大如五斗奁,长度为一丈。”郭璞在《尔雅》注文中说:“蟺鱼长度为二三丈。”哪里会有鹳雀能够衔得起一条蟺鱼的,何况是三条呢?而且蟺鱼是纯灰色,身上没有花纹。鳝鱼长的不过三尺,大的粗细不超过三指,黄的底色黑的花纹,所以都讲说:“蛇鳝是卿大夫衣服的征象。”《续汉书》及《搜神记》也说到此事,都写作“鳝”字。荀卿说:“鱼鳖鳅蟺。”以及《韩非子》、《说苑》都说:“蟺像蛇,蚕像蠋。”都写作“蟺”字。

假借“蟺”作“鳝”,由来已久了。

《后汉书》说:“酷吏樊晔任天水郡太守,凉州城百姓为他编了歌谣说:“‘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而江南的版本“穴”字都误写作“六”字。学者们沿袭这个错误,有了迷误而未认识到。虎豹穴居,这是明明白白的事;所以班超说:“不探虎穴,安得虎子?”难道他说的是六只虎七只虎吗?《后汉书·杨由传》说:“风吹削肺。”这个“肺”就是削札牍的“柿”。古时候,字写错了就把它刮削掉,所以《左传》说“削而投之”就是这个意思。也有把“札”叫作“削”的,王褒《童约》说:“书削代牍。”苏竟的信中说:“昔以摩研编削之才。”都是“札”作“削”的证据。《诗经》说:“伐木浒浒。”毛《传》解释说:“浒浒,柿貌也。”史官们用假借之法把“柿”字写成了肝肺的“肺”字,世上流行的版本又据此全都写成了脯腊的“脯”字,或者写作反哺的“哺”字。学者们因此解释《后汉书》中的“削哺”一词说:“削哺,是屏障之名。”这种解释既无证据,也只能算是主观臆测了。“风吹削哺”讲的是风角占候。《风角书》上说:“庶人风者,拂地扬尘转削。”如果“削”是指屏障,怎么可能转动呢?

《三辅决录》说:“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筒。”

“果”字应当读作魏颗的“颗”,北方地区普遍把“一块”东西,改称为“一颗”,蒜颗就是世间的常用语。所以陈思王曹植的《鹞雀赋》说:“头如果蒜,目似擘椒。”另外《老子化胡经》说:“合口诵经声琐琐,眼中泪出珠子石果。”这个“石果字虽然写法不同,但它的发音和意义与“颗”字是很相同的。江南地区只是称呼为蒜符,不知道叫作蒜颗。学者互相承袭,把这个字读成了裹结的裹,说范仲公把盐和蒜一起包在包裹里,放进竹筒中。《正史削繁》音义又给蒜颗的“颗”注音为苦戈反,两者都是错误的。

有人询问我说:“《魏志》中蒋济上书说‘弊攰之民’,这个‘攰’是什么字啊?”我回答他说:“根据行文的意思,攰就是危皮倦的危皮字。张揖、吕忱都说:‘这个字是支傍加刀剑的刀,也就是剞字。’不知道这个字是蒋济自造支傍加上筋力的力字,还是有人借用它作剞字?它终归还是应当发音为九伪反。”

《晋中兴书》说:“太山的羊曼,曾经是为人疏慢放纵、扶弱济贫,好酒贪杯漫无节制,兖州那里的人把他称为濌伯。这个濌字的意思各种书里都没有进行解释。梁孝元帝曾经对我说:“我从前不认识这个字。只有张简宪曾经教过我,把它叫作嚃羹的嚃字。

从那以后我就遵从这个读音了,也不知道它的出处。”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的谥号,江南地区的人称他为饱学之士。案:著《晋中兴书》的何法盛离我们年代很近,那个濌字应当是老人们传下来的。社会上又有濌濌这个词语,大致是无所不施、无所不容的意思。顾野王的《玉篇》误写为黑傍加沓。顾野王这人虽然博学多闻,但他的学识还是在张缵、梁孝元帝之下,而后二人都说是重字边。我所见到的几个本子,都没有作黑傍的。重沓是多饶积厚的意思,从黑傍就完全不知道它的含义何在了。

《古乐府·相逢行》的歌词,先记述三个儿子,其次才述及三个媳妇。媳妇是相对公婆而言的称呼。这首歌词的末章说:“丈人且安坐,调弦未遽央。”古时候,媳妇供养侍奉公婆,早晚都在两老身旁,与儿女没有两样,所以歌辞中有这些话。丈人也可作为长辈老人的称呼,现在的习惯仍然把某人的已故祖、父称为先亡丈人。我又怀疑“丈”字应当写作“大”字,北方地区的风俗,媳妇称呼公公为大人公。“丈”字与“大”字,是很容易误写的。近代的文士,有很多人写有《三妇诗》,内容却是描写自己与妻妾配对成双的事,又加入一些淫邪的词句,这些道德高尚才能出众的人,为什么如此荒谬呢?《古乐府》歌咏百里奚的歌词说:“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吹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

“吹”字应当写作炊煮的“炊”。案:蔡邕的《月令章句》说:“键,就是关牡,是用它来栓门的,有人也称它做剡移。”这样看来,百里奚夫妇当时很贫困,把门闩也当作薪柴烧了。这个字《声类》写作“扊”,有的书也写作“扂”。

《通俗文》一书,世间的本子写作“河南服虔字子慎撰”。服虔既然是汉代人,他的《叙》却引用了苏林、张揖的话;苏林、张揖都是三国时魏国人。而且在郑玄以前,人们都不懂得反切,《通俗文》的反切注音,与现在的习尚太相合。阮孝绪又说是“李虔所撰”。河北地区这本书,家家收藏有一本,就没有题作李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