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鬼谷子的局(1-1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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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浪子返家遭冷遇 白虎立案追恩公(5)

范厨眼见就要追上,路边突然冒出几个卖杂物的半大孩子,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前面。待范厨闪过去时,小偷已在一箭地开外拐进一条胡同。

范厨追入胡同,再不见踪影。范厨追到胡同尽头,胡同连着胡同,小偷不知拐到何处去了。范厨靠在墙上,正在咒骂毛贼,公子华照面走来,停步问道:“这位仁兄,出啥事了?”

“唉,”范厨长叹一声,“小人为东家造厨,这来买菜,钱袋却被小偷抢去。小人这……眼下身无一铜,如何买菜?买不到菜,主人一家的饭食可又……怎么办哪?”

“哦,”公子华佯吃一惊,“这倒是件大事!仁兄能否将实情讲予在下?”

“唉,”范厨又叹一声,“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所有钱财尽在那只袋中。小人为主人一家主厨,所有菜蔬,家宰均让小人采买。小人每三日上街一次,今日刚到市上,尚未购得一物,钱袋就让一个小毛贼抢走了!”

“仁兄袋里有多少钱?”

“布币一百多,还有不少碎银子。”

“银子没个数?”

“说不清呀,没过秤,到街上买菜,一般都是估个重,差不离就算了。”

“若是寻不回来,仁兄怎么办呢?”

“唉,”范厨泪水出来,“丢这么多钱,家宰必从小人工钱里扣除。小人每月工钱只有六十个布币,这么多钱,至少要扣六个月。小人家中,上有六旬老母,下有三尺孩童,这……这六个月光景,小人可拿什么养活他们?”

“若是如此,”公子华起身说道,“仁兄且随我来!”

“哦?”范厨惊喜道,“公子能帮小人抓到小偷?”

“呵呵呵,”公子华笑笑,“抓到抓不到,仁兄只管跟着在下就是。”说毕沿胡同率先走去。

范厨迟疑一下,不无忐忑地跟在后面。

二人来到东市大街,拐进秦氏皮货行。范厨站在店中,左右打量店铺,知他是个巨商,心中更是忐忑。

公子华打开钱箱,取出三块小金饼,递给范厨:“仁兄,这是三两足金,当值你那袋中所有的钱。拿去用吧。”

范厨惊呆了。

“呵呵呵,”公子华笑出几声,“拿去呀,快去买菜,待会儿集市散了,买不到新鲜菜,就烧不出好菜了!”

“这……”范厨以为是在梦中,“这这这……这三两金子……”

“呵呵呵,”公子华又是几声笑,“这三两金子在我这儿不足挂齿,在仁兄那儿却是一家老小半年的生活费,用处不一样哩。”

听到这么实在的话,范厨大是感动,扑通跪地,叩首,涕泣:“敢问恩公如何称呼?”

公子华扶起他:“仁兄请起,在下姓秦,你叫在下秦少爷即可。”

范厨泣泪:“小人姓范,因会做些小菜,人称范厨。这三两金子算是小人暂借恩公的,待小人有钱时,一定奉还!”

“送你就是送你,范兄若提归还二字,本少爷这就不送了。”

范厨复跪下来,叩首:“若是此说,小人就收下了。恩公但有用到小人处,尽可吩咐!”

“呵呵呵,”公子华笑道,“这话本少爷倒是爱听。本少爷刚来此处做些经营,今日算交范兄一个朋友。从今日起,范兄但有难处,尽可来此寻我。”

范厨哽咽道:“小人记下了!”

芳草萋萋,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忙就要开始,坚持一冬的魏国冬训总算告一段落。庞涓将各地守丞及负责冬训的将官召至逢泽大帐,具表列报,奖有功,罚不力,一连忙活几日,方才驱车赶回大梁。

庞涓回到府中,听完庞葱禀报,心头一动,动身前往后花园,看望孙膑。

出书房后,庞涓望到小白起在一棵大树下聚精会神地观看什么。庞涓好奇心起,悄悄走到白起身后。白起毫无察觉,仍在埋头观察。

庞涓拍拍白起的脑袋:“好儿子,你蹲这儿看什么呢?”

见是庞涓,白起跪地叩道:“回禀义父,孩儿正在观看蚂蚁排军演阵。”

庞涓兴趣大起,也蹲下去,果见成千上万只蚂蚁纷纷出洞,排成黑乎乎的一行,直向大树爬去。

看一会儿,庞涓笑道:“儿子,可知蚂蚁演的是何军阵?”

“回禀义父,是一字长蛇阵。”

“正确!”庞涓略一思忖,“假设你是我方将军,这些蚂蚁排成一字长蛇阵与你对垒,你将如何应对?”

白起考虑片刻:“袭其巢穴,断其后路,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呵呵呵,”庞涓乐了,“儿子如何袭其巢穴,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义父稍待片刻。”白起跑进旁边一处屋子,提出来一壶热水,徐徐浇进地上的蚂蚁洞中,再从洞口沿蚁阵浇之。

待白起浇毕,庞涓一把将他抱起,不无满意地拍拍他的小脑袋:“嗯,孺子可教也!走,随义父望望孙伯父去!”

庞涓抱着白起走进孙膑的小院,叙话一时,将白起拉到榻前:“乖儿子,来,给孙伯父磕头!”

白起跪下叩首:“司徒白虎长子、武安君义子白起叩见孙伯父!”

孙膑笑道:“白起,快快请起。”

见白起如此明事,庞涓由衷高兴,笑对孙膑道:“白起是涓弟义子,自也是孙兄义子,望孙兄能以义子待之。”

白起眼睛一眨,再跪于地:“孙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完连拜三拜。

孙膑乐不可支,连连点头:“好好好,孙义父认下你了!”

庞涓掀开衿被,细细察看孙膑伤势,问道:“孙兄,近日感觉如何?”

“嗯,”孙膑点头赞道,“这位宋医甚高,脓水尽化去了。听医师说,若是不出意外,再过一月,当可痊愈!”

“太好了!”庞涓扭身叫道,“医师何在?”

正在耳房煎药的医师闻声赶至,叩见庞涓。

庞涓冲他满意地点下头:“孙将军伤情好转,皆是先生之功,本君暂先犒赏五两足金,待孙将军完全康复,再行赏你。”

医师叩道:“谢大将军恩赐!”

庞涓拍拍白起的脑袋:“儿子,你带医师前去账房,支金五两。”

白起答应一声,引医师径出院门。

孙膑凝视庞涓,心中感动,轻叹一声:“唉,膑至大梁,本欲助贤弟一臂之力,不想却成贤弟累赘,每每思之,甚是愧疚。”

庞涓跪地,泪如雨下:“孙兄遭此大难,皆是涓弟之过。不瞒孙兄,涓弟每思此事,心疼难忍,恨不能以身相替,归还孙兄两只膝盖。”

孙膑越加感动,又叹一声:“唉,膑已成为废人,贤弟大恩,膑只能来世相报了。”

庞涓略顿一下,以袖抹去泪水,抬头望着孙膑:“此事也怪先生,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孙兄的‘宾’字改为‘膑’字?涓弟早就说过,‘膑’字不是佳语,真就应验了!”

“此事与先生无关。”孙膑说道,“今日想来,是膑命中该有这场劫难!先生高深,先一步看破天机,却又不好明说,因而改此膑字,以使膑有所警示。不想膑生性愚钝,终未领悟,方才招致此祸。”

“唉,”庞涓长叹一声,“说起先生,涓弟真是追悔莫及啊。”

“贤弟追悔何事?”

“涓弟本是魏人,视魏为家,唯思在魏成就一番功业。昔日在鬼谷之时,涓弟一心贪恋山外机会,学业未成就仓促下山了。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涓弟已尽全力施展,却总感到力不从心,这才盛邀孙兄下山。邀兄之时,涓弟心中唯系一念——假使你我联手,或可有所成就。万未料到,涓弟此举,反倒害了孙兄!”

“唉,”孙膑长叹一声,“贤弟,时也,运也;运也,命也。膑生于戎马世家,亲历杀伐,九死一生,彷徨不知所向。幸遇墨家巨子指点迷津,膑至鬼谷,方才看清前程。鬼谷用功四年,虽说不及贤弟,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一朝下山,膑本欲有所作为,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略顿一顿,又叹一声,“唉,贤弟,不说也罢!”

“孙兄过谦了。”庞涓由衷赞道,“项城之战,涓弟已知孙兄功力。前番对弈,孙兄气势如虹,更令涓弟望尘莫及。涓弟弈后自思,一年不见,孙兄功力突飞猛进,定与《孙子兵法》有关。可惜涓弟求成过急,与此宝书失之交臂,终为憾事!”

“贤弟莫急。”孙膑劝慰道,“膑自至魏,早已有心将此宝书传于贤弟,只是忙于琐事,未得机缘。今膑已成废人,此书纵在胸中,也是无用。待膑伤势略好,必将胸中所记,尽数写出,以供贤弟参悟。”

庞涓闻言,叩拜于地:“孙兄果能如此,则是涓弟造化!”

孙膑急道:“贤弟快快请起!”见庞涓起身,又道,“贤弟可备竹简、笔墨于此,待膑感觉好时,即于榻上默写。”

“有劳孙兄了。”

第二日,庞葱使人送来竹简、笔墨等物,庞涓亲选一名略识文字、颇有灵气的婢女贴身侍奉。孙膑仍不能动,医师不让他有任何劳作,但孙膑感念庞涓之恩,坚持书写。医师无奈,只好使人做出一个木架,支在榻上,让孙膑坐起,婢女侍候笔墨,慢慢书写。

写字极是费力,孙膑每写一字,都要强忍剧痛,忙活一个上午,也只写完两片竹简,不过数十字而已。及至中午,庞涓听说孙膑已写出开端,急来观看。

看到孙膑握笔艰难,额上汗出,庞涓甚是过意不去,掏出丝绢,轻轻拭去孙膑额上汗珠,泣道:“孙兄……”

“唉,”孙膑长叹一声,“稍一用力,竟是疼痛钻心。这有两个时辰了,方才抄录这么几片。”

庞涓哽咽道:“孙兄,欲速则不达,孙兄不可着急,眼下当以养伤为重,待伤好之后再抄不迟!”

孙膑又叹一声:“唉,今日看来,膑真的成个废人了!”

庞涓擦把泪水,劝道:“孙兄不可说出此话!废与不废,也不是肢体所能限定的。许多人肢体健全,却是饱食终日,与废人一般无二。孙兄肢体虽残,智谋却高,天下诸事,无所不晓,哪能与废人等同?”

孙膑苦笑一声:“废与不废,膑心中自有比较,贤弟莫要安慰在下了!”

正说话间,范厨提着饭盒走进,见庞涓在,叩拜道:“小人叩见主公!”

庞涓看他一眼:“呈上饭菜!”

范厨递上饭菜,摆在几上。

庞涓打开,望见只有两菜一汤,勃然怒道:“大胆奴才,孙将军所供饭食当是四菜一汤,为何少去两菜?来人,将范厨拉下,领杖二十!”

庞葱带两名仆从走进院门,扭住范厨。

“贤弟,”孙膑急道,“此事不怪范厨,是膑专门交代的。膑四体不勤,肚中不饥,有此两菜一汤,已是足矣!”

庞涓怒气未消:“身为奴才,私减菜肴,理该责罚。”又转对庞葱,“孙兄既有交代,可减十杖,拉出去领刑!”

庞葱努嘴,二仆将范厨拉出去领杖。

孙膑顾自垂下头,不再言语。

庞涓将两菜一汤放入托盘,端至榻上:“孙兄,请用餐!”

孙膑将饭菜一把推开:“贤弟,你还是端走吧!”

庞涓震惊:“孙兄?”

“唉,”孙膑轻叹一声,“范厨因膑而受责罚,叫膑如何吃得下去?”

庞涓急叫:“来人!”

奴婢走入,叩道:“奴婢在!”

“速去告诉家宰,就说孙将军求情,范厨十杖权且寄下!”

奴婢应声诺,飞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