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皮短靴,黑长裤,短外套,黎珞一步步朝林希音的雷克萨斯走过去,嘴角噙着笑。今天她外套里,是一件白色高领毛衣,上面别着一枚叶子胸针。
如果林希音记性好,应该还能记得她今天佩戴的叶子胸针,是妈妈当年找工匠手工定制作为她们的成年礼物。两份同款钻石胸针,她是一片叶子,林希音是一朵杏花。
叶子胸针,当年她一块带到了西雅图,“沉睡”之后寄放在了黎博士那里。醒来之后,黎博士把她寄存的东西全部还给了她,包括这枚叶子胸针。
今天,黎珞将它戴在胸前,以林清嘉的身份来见林希音。不知道林希音还有没有印象,还能不能记得她也有一枚更漂亮的杏花。
林希音当然记得这枚姐妹胸针,明明她是杏花,林清嘉是叶子,最贵的那颗钻石却镶嵌在叶子上面。林希音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报警。
不远处,郑律师走了过来。
林希音拿着手机,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车外,黎珞敲了两下车窗。
一大早,黎珞这样正大光明地拦住了她去路,还带来了她本要联系的郑律师,实在没有办法,林希音只能下车,迎上前来的嚣张人。阳光下,黎珞佩戴的胸针闪闪亮亮,林希音撇了下眼睛,不管黎珞是林清嘉的女儿还是其他什么鬼,她都不会承认黎珞身份……只要没有证据,网络闹得再厉害,黎珞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孤儿!
所有的林氏股份和林家家产只能是她林希音的。就算黎珞是林清嘉女儿,只要她不愿意,一分钱都不用拿出来。只要有人出价,她仍然可以卖掉剩下的林氏股份,然后出国定居。林希音不相信,黎珞真有那么大能耐,可以阻止她移民出国。
有些人啊,粉涂得越来越多,脸皮也越来越厚。当然,可以理解,过惯了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谁都舍不得丢。只不过那么多年的好日子,该到头了。猎人围剿猎物,最有意思绝不是立马出枪,而是将猎物逼到绝望,再拿出枪。
“嗨,方太太。”黎珞打了个招呼,故作势态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黎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希音怫然作色,“你信不信,我告你陷害和公布不实消息,够你坐半辈子牢。”
林希音说得气愤填膺。
“方太太真是一张厉嘴,但怎么就不明白呢。”黎珞无所谓地扯了扯嘴,将话说实了,“我哪有陷害和公布不实消息,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我就是林氏唯一继承人?倒是方太太,你拿走了林氏和林家那么多年,是时候归还了,连本带息地归还。”说到这,黎珞轻轻抬了抬眼,再次微笑道:“忘了说明来意,我今天就是过来跟你算账。昨晚年会,方太太你走得太快,我只好寻过来了……”
罗刹,阴魂不散的女罗刹!林希音气到发抖:“黎珞,你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黎珞笑了笑,一脸的无奈和伤心:“真遗憾,那么久时间,姐姐还是没有认出我来……我是清嘉呀,姐姐!”
清嘉……林希音睁大了眼睛,差点没喘上气。
黎珞靠近着林希音,又说一遍:“姐姐,我是清嘉,我……回来了。”
姐姐,我是清嘉,我……回来了。一个字一个字从黎珞唇齿间蹦出来,塞进了林希音的耳里。黎珞人比林希音高半个头,现在表明真正身份,整个人有着说不出的气势,如同魔鬼回归,将林希音逼到车头,浑身发抖地看着她。
笑话!怎么可能!林希音表示不相信,如果黎珞是清嘉,就像小孩穿着大人高跟鞋说自己是大人。太可笑了……
怎么可笑,怎么就不可能。郑律师上前两步,对黎珞开口说:“林小姐,刚刚我已经联系了当年参与林家股份转移其他律师,以及林氏现在的法务,他们都愿意出席。至于如何处理,我们还需要和林……方太太做个商议和确认。”
“OK,没问题。”黎珞回郑律师说,“这笔账有些久了,我们都需要慢慢算,仔细算。”
林小姐?郑律师叫错了吧……林希音看着黎珞,难以置信,但是真相却逼迫着她面对。
“郑律师,我妹妹清嘉二十五年前就死了!”林希音突然喊了出来,咬牙切齿地对郑律师强调林清嘉早已经死掉的事实。
郑律师回应林希音,同样强调一件事:“方太太……当年林二小姐死亡证明是你给我们的,死亡证明是可以作假的。”
林希音这个态度,黎珞同样很遗憾,开着玩笑说:“郑律师,我姐姐可能比较不放心,怕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林希音摆着脸,回击道:“黎小姐,如果你真要当我妹妹,的确只有一个可能——你真只能是从坟墓里爬出来。要不你还是先证明你是人,还是鬼?”
黎珞笑了,眨了眨眼说:“……不管我是人是鬼,也都是姓林呀,姐姐。难道如果我是鬼,姐姐就不认我了么?”
林希音被刺激得眼睛发疼,更没办法面对黎珞这张年轻又嚣张的脸。
郑律师插话一句:“方太太,林二小姐的确是人。”
林希音撇过头,明白黎珞早已经买通了郑律师。
黎珞想了想,开口说:“郑律师,要不我们去我那墓地看看?我也不记得我自己死了,还是怎么了,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烧成灰放进坟墓里。”
郑律师消化了片刻,点头同意说:“可以,如果方太太不相信,大家可以去墓园看看。如果坟墓是假的,也可以做个证明。”
真不错……黎珞期待地看着林希音:“姐姐,要一起探探究竟吗?”
林希音咬咬牙,答应了下来:“……好!”
黎珞请林希音上了她的车,出发天清墓园;除了她和林希音郑律师,方子文和林佳绮一块尾随而来;一路绕着盘山公路,全部来到天清墓园,林清嘉墓碑前。
天清墓园位于山清水秀的清丰山,山底环绕着清水江。即使大冬天,整个墓园仍然绿意盎然,每棵常青树都是郁郁苍苍。黎珞立在中间,轻俏一笑,这个场景,可真好玩。
刚回国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复杂的心情“拜祭”过自己的墓地。墓碑上方,是她一张高中毕业的证件照片,黑白色,笑容很是清甜。明眼人,都可以看出照片里的女孩,同她现在长相一模一样,还一样年轻。恶作剧般,黎珞回过头,扬起一个相似的笑容,惊得所有人倒吸着凉气。林佳绮更是害怕地叫了一声林希音:“妈妈……”
叫什么,这时候,你妈妈也怕着呢。
黎珞知道大家都很奇怪,但她没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容颜不变,这跟她证明自己是不是林清嘉没有任何关系。现在那些护肤品广告,不是天天打着容貌冻龄的秘密吗?
她也冻龄啊,确确实实的“冻龄”。
“姐姐,不得不说,你给我选得这个墓园真心不错。”黎珞环顾了四周,夸赞一句,然后询问,“不过你怎么不把我放在爸妈旁边啊?”
这个墓园可不是她选的。林希音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红到发疼。
呵,不管这个墓是谁立的,黎珞今天都要将它砸了。既然她回到了林清嘉身份,哪有人和墓一块存在的道理。她是人还是鬼,总要选一个身份,对不对?
黎珞联系了天清墓园的管理员,开坟。不过开坟有些麻烦,园区负责人要她的律师签下各种保证文件,然后管理员又打电话给当初购买墓地的联系人,才勉勉强强答应砸坟。
商禹接到天清墓园打来的电话还在家中,听着天清墓园管理员磕磕碰碰说了一大堆,终于了解了情况。既然黎珞以清嘉身份要开坟,他自然同意;挂了电话,忍不住失笑一声。
事情一件件意外而来,而他一直在等着。今天,黎珞又要大张旗鼓地开坟验人。用老冯的话来说,清嘉真是用她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林清嘉回来了!
开坟了。
墓园管理员在这个天清墓园从事了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自己砸自己的坟墓,之前也有人要求开墓,基本亲人给长辈移个坟什么,哪有今天这样本人大驾光临自己墓园,亲自指挥着工作人员打开自己的坟墓……
真是,神奇了!
黎珞指挥工作人员给自己开坟的时候,谢蕴宁发来了一条消息。因为是谢蕴宁,她也无所谓,拍了一张照片过去,解释自己正在砸坟。
收到照片和解释,谢蕴宁默了默。他觉得自己基本能坦然面对黎珞做出的任何事情,现在看到照片,太阳穴还是跳了两下;然后他收起手机,上了车。最近黎珞身份敏感,他还是需要看着一点;相信自己这个前男友真是越来越关心过度。前女友聪明又胆大,所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厉害又明确;根本不需要他多加帮助。
只是,如果黎珞还恨着,还悲愤着,就依旧容易被人伤,被人激怒;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裹着盔甲战袍的女人,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天清墓园,林清嘉的坟墓已经完全打开了。冷风从山腰吹来,不少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工作人员从坟墓里取出白色象牙色的骨灰盒,放在了大家跟前。
“真奇怪,我人在这里,但是我骨灰又在里面。”黎珞疑惑地说出来,然后转着头笑了笑问,“你们奇不奇怪啊?”
林佳绮已经吼出来:“黎珞,你这个疯子,你不要动我小姨的骨灰!”
黎珞看着林佳绮说:“佳绮,你看了那么久还看不明白么?我就是你小姨啊。”停顿片刻,目光略微一滞,“难道你和你妈妈一样,宁愿认一堆骨灰,也不认一个活人吗?”
林佳绮被问得逼红了脸。
黎珞低了低头,看向这个象牙白的骨灰盒,何况现在骨灰盒还没有打开。她可是记得当年签了遗体捐赠,之后进入保护程序。既然都没有“遗体”运回来,哪来的骨灰!
“黎珞,你怎么可能是我小姨,我小姨只比我妈妈小两岁,哪会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林佳绮再次出声,以长相质疑她。
黎珞懒得搭理,既然大家都心存疑惑,那就打开骨灰盒吧。她将手放在骨灰盒上方,用眼神示意了郑律师。郑律师明白,立马打开手机录像,留下证据。
既然人到位,都准备好了,可以打开了。黎珞握着骨灰盒盖子,当着所有人掀开;里面到底是什么?她往里面看了一眼,伸手进象牙白盒子,慢慢拿出了一个芭比娃娃,拎在手里。她眼睛对视着林希音,笑了笑。
林佳绮尖叫出声,已经被骨灰盒里取出来的芭比娃娃惊吓到。
不不不……林希音更是惨白着脸,摇起了头。
“姐姐,你就是这样对我吗?”黎珞轻轻质问着林希音,“这就是你说的,我已经死了?”
郑律师继续拍照取证,录下整个现场。
黎珞将芭比娃娃拿在眼前,再次看了看这个自己曾经最爱的芭比娃娃,此时此刻重新见面它,心情也是很复杂。这世上,或许对和错很难判断,但因果却永远存在。
谢蕴宁上山,方子文已经带着软了身的林希音和林佳绮回家。郑律师也先下山了,黎珞一个人拿着芭比娃娃,斜靠着跑车在山间多呆了一会。再次举起芭比娃娃瞧了瞧,黎珞忍不住咧嘴笑,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公路对面,停下一辆熟悉的车;谢蕴宁走下车,朝她走来。
黎珞放下芭比娃娃,扬起一个笑容。
谢蕴宁来到她前面,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芭比娃娃,问:“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黎珞把娃娃递到谢蕴宁手里,告诉他说:“坟墓里取出来的——”尾音有意拉长。
“……”谢蕴宁握了握,将芭比娃娃丢还给了她,一脸的嫌弃和难以忍受。
黎珞笑啊笑,有一种小小得逞的愉快。
谢蕴宁正了正色,开口说:“后天AC举行股东临时会议,年前给出林氏股份如何处理的决定,但是股东会议之前,AC需要一定的真相和事实。”
黎珞应了声:“哦……”
什么是真相,什么是事实,她都已经公布出来:她是林清嘉,是林氏唯一合法继承人;只是相信她的人比较少。谢蕴宁的话代表什么,她当然知道,对她很有利。黎珞抬头看向谢蕴宁,直接问出来:“教授……你在帮我吗?”
“是。”谢蕴宁回答得很干脆。
山风徐徐拂来,吹得两人衣服飕飕作响。“为什么啊?”黎珞又问,不都已经分手了么?她现在顶多只是他的前女友。
谢蕴宁望着她,告诉说:“因为我也只有一个前女友。”声音又凉又沉。
黎珞默默低了低头,原来她这个“老阿姨”拿走了宁宁的初恋啊!然后,她愉快地仰了仰头,吃进一大口空气。今天下午她和林希音算总账,在天澜区淮江边的一家会馆,曾经的林家别墅。如果谢家人愿意过来,她非常欢迎。
时间差不多,她要走了。黎珞打开了跑车车门,回头对谢蕴宁说:“教授,下午我和林希音算总账,如果你们谢家人一道过来,我一定会给你们看真相和事实……权当AC股东大会之前,提前给你们谢家人一个交代。”
这样的安排,谢蕴宁自然答应:“好。”
黎珞抿了下唇:“……那我走了。”
谢蕴宁没有留人,只说要说的:“下午见,谢家人一定都会到场。”
一句下午见和谢家人一定都会到场,已经是最好的包容和支持;黎珞动容,点了点头。
手机里,她也给谢家人发了邀约,陈年旧账由于时间累积,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确实也不是她和林希音两人的账了。
下午,黎珞包场了林家别墅改成的会所,等着所有人到来。现场除了她、秘书,还有郑律师和丁叔叔他们,连当年的林家老看护……也来了。
曾经的林家,已经面目全非;唯一不变,是后花园的一棵桂树,被保留了下来。还记得这颗桂树最枝繁叶茂的时候,长长的枝桠可以延伸到窗台,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到,然后满手都是芬香……刚好,今天摊牌的会谈室,正对着这颗老桂树。
会谈室里,黎珞坐在桃木会议桌的右边,旁边是丁叔叔和郑律师,和其他几位林氏法务人员。晌午阳光透过窗户袭入,抖落一桌的细细碎碎;桌上放着各种文件的复印本,微风乍起,纸张鼓动。现在,真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正前往林家旧别墅,有林希音和方子文、谢静怡和商禹,以及谢父谢母和谢蕴宁。该来的几乎都来了。
第一辆车,林希音不想到场,却不能不到场;因为不能任由着黎珞为所欲为。如果二十五年前,林希音最害怕无疑是事情败露。现在人都到中年了,林希音更害怕身份和股份被林清嘉拿回去,变得一无所有。
第二辆车,是谢静怡和商禹。一个想要个明白,一个想要个更明白。儿子商言之所以没有过来,因为不知情,同学约了打球,骑着自行车走了。私心里,谢静怡不愿意商言知道太多;这世上知道越少越幸福,何必知道那么多庸人自扰。快到林家别墅的时候,谢静怡问商禹说:“你说黎珞到底是谁啊?”商禹握住了谢静怡的手,没有回答。
谢静怡又问:“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林二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商禹默了好一会,想了想说:“如果当年你遇上她,应该也会喜欢她,和她交朋友。”
这可不一定,谢静怡提醒说:“商禹,我也会嫉妒啊。”
商禹面挂着无奈的笑,看着自己和静怡相握的手,各自戴着婚戒。只是婚戒戴久了,戒圈越来越亮,亮到可以看到彼此的那颗心。
谢静怡最后问:“那你还爱她吗?”
商禹没有笑了,前方开车的老冯同样保持着静默,直到车子停在林家老别墅外面,商禹开口说:“静怡,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了……你要想,我们的商言都二十二岁了。”
这话,商禹到底是告诉她,还是告诉他自己啊。第一次谢静怡从丈夫商禹这里听到明确回答,心情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同样,谢父谢母也在过来的路上,谢蕴宁开车。谢父谢母各自严肃头疼地坐着,然后谢母对谢父说:“你要不要先吃一颗降血压药,我怕你等会受不了。”
谢繁华摇摇头拒绝,黎珞那丫头再能折腾,还能把他吓倒不成!
谢母作罢。
前面,谢蕴宁开口:“妈,你还是给爸吃一颗吧。”
谢父谢母:“……”这是提前预告吗?
林希音收到的时间比谢家人早,和方子文第一个来到林家老别墅。早上受到了惊吓,林希音面色不佳,但心里防线还坚持着;她要看看黎珞还能拿出什么东西,任何事情都是空说无凭。即使黎珞能证明自己是林清嘉,当年一些事情,证据也早没了,黎珞能如何让人相信她是林清嘉。事实林希音觉得一切都是黎珞有意在做戏,让她不败而退。为了不显得退缩,林希音来到林家别墅,主动坐在了黎珞对面。
黎珞笑着对她说:“姐姐,你再等等。”
等谁?还有谁要过来……今天来的人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事情摊开一次就够了,既然要讲清楚,该来的人自然都要来。
林希音心底恨意逼近,挺了挺脊背,目光扫了眼丁代山和郑律师,没想他们都被黎珞给笼络了!就算黎珞真是林清嘉,此时此刻,林希音也是不甘心,亲生女儿就金贵一点么?养女就不是女儿吗?尤其是丁岱山,如果清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她不是么?
“林大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最旁边坐着一个阿姨出声,问林希音。
这是二十五前照顾林清嘉的看护阿姨。林希音一时没有认出来,定了定神,认出是谁之后,手心都凉了。
“姐姐,疼……”耳边蓦地响起她给清嘉注射药物时,清嘉低低地哀求着,然后睁着一双茫然然水雾雾的眼睛看着她。林清嘉不是最爱芭比娃娃么,病了的清嘉就像是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的漂亮芭比娃娃,任由她打针喂药,最多就是会喊一声……疼。
对面,黎珞朝她眨了下眼睛,一模一样的眼睛,但眼里雾气早已经消散,眸光发亮,亮到能逼人心。林希音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发抖着。
外面,商禹和谢静怡已经到了;同时,谢父谢母也到场了。看到所有人进来,林希音大概明白黎珞要做什么,脸色白了白,忍不住叱骂:“黎珞,你简直有病。”
“对啊。”黎珞没有避讳到场的人,包括谢蕴宁,承认自己当年得了病;她回应林希音说:“姐姐,我有没有病,你不是最清楚吗?”
林希音:“……”
既然大家都到了,开始吧。黎珞看了看相继坐下的谢父谢母、商禹谢静怡,最后在谢蕴宁这里停顿片刻,开口说:“在事情澄清之前,我先说句对不起,然后做个新的自我介绍。谢爸爸谢妈妈,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不是林清嘉的女儿,更不是商总的女儿。我原名林清嘉,人也是林清嘉本人……林家的二女儿,林家那位传闻抑郁自杀死掉的女儿。”
呼!谢父谢母不约而同深吸了一口气,震慑不已,比AC年会听到黎珞当场宣布是林氏唯一继承人更意外。谢静怡同样难以置信,看向黎珞,又看向林希音。林希音偏过头。
长长的桃木桌,谢蕴宁坐在最靠门的一端,面上表情不多;相比一桌子人,他还算是有幸提前得知真相的前男友。
会谈室,门已经关上。
黎珞拿出了清怀生化所基因中心出具的DNA亲权报告,递到谢父谢母手里,然后也给了林希音和商禹一份。“我父母DNA样本是从中心医院取来,澜市原来的第三医院,就是当年我父母车祸之后送去的医院,我妈妈当年也在这家医院离世,当年的医疗资料和死亡证明都保存在医院。”黎珞说,先解释了父母DNA的问题。
“这是我和爸妈DNA对比结果,我确确实实是林清嘉……至于商总猜测我是他的女儿,我觉得没必要出具报告特意证明。”黎珞笑了笑,平静地看向谢静怡问,“谢姐姐,商总什么血型?”
谢静怡干干回答:“AB型。”
黎珞再开口:“我是O型血,报告上面也有写。AB血型的男人,我想不管跟谁都生不出0型血,大家应该都知道。”她尽量平和地解释,看向商禹说,“所以商总你真搞错了,我真不是你的女儿。当年我和你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又怎么会跟你有过孩子?未婚妻更是不可能。有些往事,我想大概是时间久了,商总你记错了。”
商禹只是笑,没有反驳黎珞的话;即使被黎珞这样驳了颜面,也没有任何恼意。没错,清嘉提醒得对。有些往事真的太久了,如同记忆存在不同人的心里,不知道是谁记错了。
今天,黎珞的说话方式非常客气,只以事论事。因为大家匪夷所思她的身份,就拿出这些资料证明。
丁岱山同样开口说:“我是丁岱山,林家相交多年的老朋友,林氏日化老员工,现在工厂的总负责人。清嘉是我从小到大看着长大,以我对林家和清嘉的了解和认识,作证黎珞就是我们林家二小姐。”
真相摆在眼前,谢父谢母频频眨眼,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如果相信,他们一定是眼瞎认不出黎珞是四十多岁的……女孩;如果不相信,他们一定是脑子坏了,宁愿相信眼睛看到的也不愿意相信亲权报告和有理有据的事实。吸了吸气,谢繁华敛着严肃的面孔,不看黎珞,只看儿子谢蕴宁,很好很坦然。毫无疑问,如果黎小姐真是林小姐,儿子肯定提前知道了一切。所以,黎丫头真是林清嘉,林家那位自杀的林二小姐?
谢繁华一颗心紧了紧,感觉自己这个老人家又被骗了。
林希音开口了,拿出大家都不相信的一点质疑黎珞说:“黎小姐,如果你真是我的妹妹,你怎么还是小姑娘模样?如果你是林清嘉,又为什么以黎珞身份接近我们?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仗着相似我妹妹的样子,别有企图。”
这两句质问,真不错。
“年龄跟容貌必须对上吗?”黎珞反问林希音。
林希音:“……”
黎珞缓了口气,开了一个笑话说,“大概是当年姐姐给我打的针,起了神奇的效果,老得慢吧。”
黎珞轻飘飘一句问话,林希音原本愤愤的眼神,瞬间有了片刻的闪躲。黎珞转头看向谢家人,同样不想卡在自己面貌问题,掉进林希音给她挖的坑里,停顿片刻,她继续说正事:“既然证实了我就是林清嘉,接下来商总和AC董事一起判断判断,方太太林女士持有的股份是否合法。”
谢繁华憋了一会,不苟言笑道:“黎……林小姐,你说。”
黎珞对视着林希音,眼眸闪着灼人的光,逼得林希音回视着她;似乎也猜到了黎珞要说什么,林希音和黎珞几乎一块开口——
“因为我姐姐当年涉嫌谋杀夺财。”
“大家不要相信她!”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接下来,说话的是郑律师:“在陈述事情之前,我先解释一下当年林总和林夫人拟定遗产分割的背景,林家有两个女儿,分别是林希音和林清嘉,不同是养女和亲生女儿。林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方太太是养女;林家夫妇领养林大小姐之后,再有了林清嘉这个亲生女儿。怕影响姐妹感情,林总和林夫人一直隐瞒到大女儿的亲生母亲上门寻人。即使这样,后面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也很少。但也是这个原因,林总和林夫人在拟定遗产继承人的时候有所偏袒,亲生女儿林清嘉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大女儿林希音是第二顺位。后来林希音出具了妹妹林清嘉的死亡证明,我们律师就按照原先的遗产书将林氏股份和林家遗产全转到林希音女士个人名下,包括今天我们所在的这栋别墅。”
说完,郑律师将当年林希音签订过的文件复印件,呈现给众人看。
丁岱山同样开口:“的确是清嘉出事之后,大小姐才得到了所有股份和家产。当时按照这份遗产文件执行股份转移,我丁某也在场。”
果然都被买通了!林希音冷冷地吸了一口气:“当年清嘉是自己死的,我也是得到死讯才开出的证明,这样就是谋杀了?”林希音再次对上黎珞,愤怒出声:“黎小姐,就算你真是林清嘉,你以这种诈死方式陷害我,才是严重的犯法!丁叔郑律师,你们都不要被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骗了!”
林希音再三强调,一口一个诈死一个骗子,谢蕴宁蹙起了眉头,把持着两分沉着冷静。谢父谢母也蹙了蹙眉,听得不是很舒服。
“郑律师,请继续。”谢蕴宁说。
郑律师:“至于我当事人为什么指控林大小姐谋杀夺财,可以请我当事人当年生病期间的看护阿姨告诉你们一些事实。”
“什么看护,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林希音抬着厉眸。
“我认识。”商禹突然开口,对所有人道,“这位阿姨,就是当年照顾清嘉的看护。”
阿姨叹了叹气,看着林希音说:“当年林家夫妇双亡,清嘉小姐抑郁生病每天要打针,林大小姐嫌弃我们手法不好,特意学习了注射,每天亲自给清嘉小姐打针。”
太多人证实,林希音根本无法反驳:“……”
对面,谢蕴宁靠了靠椅背。难怪黎珞这样怕打针,连对针头都有着天生敏感恐惧。“当年开的药物清单有吗?”谢蕴宁出声问,看向郑律师。
“有。”郑律师拿出当年的药物清单。谢蕴宁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扫视着这份药品清单。如果当年黎珞抑郁,这些药物都是正常的,但这些抗精神病药物长期服用都对大脑神经都具有损害,别说是注射。如果还是过量的话……
“当时方太太每天给我注射的不是这些,是Phenobarbital和……”黎珞开口说,停顿了小会,看着林希音,“每天一剂……对不对,姐姐?”
谢蕴宁呼出一口气,他从事过药品研究,当然知道Phenobarbital是什么,更知道这个每天一剂的药量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黎珞只是笑,还不只是Phenobarbital呢。
林希音一脸的骇然:“黎珞,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黎珞笑,她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资料,她并不想拿出来,尤其是给谢蕴宁看到。这是当年她“沉睡”之前,黎博士给她出具的一份身体检查报告,规格非常高。这里面能看懂这份报告的人只有谢蕴宁。黎珞看向谢蕴宁,还是将报告递给了他。
谢蕴宁扫完报告,脸色更是发沉,简直是寒意逼人:“方太太,你真的刷新了做人底线!”
林希音指着黎珞,被逼得差点失控:“你们都相信这个年轻的怪物?”
“怪物,你居然形容自己的妹妹是怪物。”谢繁华同样生气了,说,“方太太,对于你这样的人品,以及上次占用澜大名额的事,我非常相信你取的林氏股份是非法所得。”
谢母看了看丈夫,既然丈夫都表态了,她也表明了态度:“如果方太太出售给AC的股份真是非法所得,那么AC作为受害方同样有权力起诉方太太,对不对,商禹?”
商禹回答:“是。”声线沉沉。
林希音突然呵笑起来:“原来今天你们联合欺负人啊?”
林希音看着一圈人,唯独不敢看商禹,她看向丈夫方子文,怒火冲天地说:“方子文,他们都在欺负我,欺负你老婆。”
方子文握了握手,手心都是汗,根本不敢发表一个字。在场所有人,一口一个方太太,他已经有些承受不起了。
林希音双手扣着桌面,再次开口:“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们认为法院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人的话,甚至连受理都不会。”
对,国内法律有诉讼时效,二十五前的往事很难追查。不过黎珞长达二十多年都是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人,时效是可以延长;只是走程序依旧比较麻烦。前两天谢蕴宁之所以提议AC股东会议,也有这个考虑,因为他想——
知子莫若母,谢母已经明白儿子从头到尾的想法,出声以董事名义询问郑律师:“AC是否可以先起诉方太太?”
郑律师点头回答:“完全可以。”
林希音有些瘫了,再次看向黎珞,感觉就像看一条蛰伏多年醒来的冬蛇,突然变成了巨蟒向她袭击而来。
黎珞靠了靠椅背,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