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吹过皮肤时,起了小疙瘩,因为忐忑不安,漆漆的睫毛乱颤,捏着咖啡勺的左手禁不住地颤抖,以防被别人看见,她将勺子放在底碟上。
李思寂的声音有轻微的哽咽,那样性格冷艳的一个人,却因往事而难以压抑情绪,倒愈加显出那一幕在她心底带来的震撼。
服务员送来冰镇奶茶,思寂停顿不语,对方走后才继续:
“他说,‘所有的痛苦我来背,两家谁对谁错不重要,我们不能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只想你快乐,所以不会再任由他人伤害你’。我当时快哭出来了,怕他见到我,就先走了。”
抬头,望着对面已然愣住的安笙澈,她语气坚定:“米家向来清白,也不勉强漆漆走政商的路,她却受到伤害,通过大萌的话,我只能说对方跟他们两家有关,并且对方想下毒手的对象是漆漆。能够将一个人跟米家和凌家联系起来,那个人必然跟两家有利益或者……血缘的关系。”顿了顿,“你找一些信得过的人跟着漆漆。我无法忘记她当时颓败得好像随时会停止呼吸的样子,身上有淤痕和鞭伤,对方分别是想将她往死里整。”
笙澈沉重地点头,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口有熟悉的身影。
“哥?”
一身灰色西装的安笙清风度翩翩,唇边的笑儒雅自然,只是走近时,他们发现他眼神清冷,扫视他们的时候,唇角勾起,有些咄咄逼人。
“陪我去半空海岸谈公事没空,跟别的男人约会就有空了?”
“开玩笑,我干嘛要你看你跟一群男人女人假惺惺!哦不,你似乎很享受被两个女人夹击,那我何必去那儿扫你的兴呢,安大少爷。”
思寂语气同样不善,隐匿了眼底的委屈,面对他时候就是忍不住兵刃相见。
他们相识近乎二十年,感情却是一路波折,太久太长太伤,以至于都忘了当初喜欢的心情。
一纸婚书,将两个家庭缠绕,却将彼此推得越来越远。
“怎么,难道也想学我到处留情?”他捏起她下巴,“你17岁时,坚持跟我比邻而居,多次挑/逗我时不是说过只倾心我吗?当时说的果然是糊涂话,对吗?”
餐厅的音乐刚好播放到林宥嘉《心酸》中的“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硬生生逼红了思寂的眼眶。
是呀,她爱了他好多好多年了,他曾经也是心动过的。
忍住泪意,她拍开他的手:“是啊,年少无知嘛。”
不过她继续冷嘲热讽,安笙清就将她抱了起来,忽略她的拳头,抱着她就走,餐厅内顾客惊呼,他置若罔闻。
他眉间带着少有的戾气,为她所说的感到愤懑。
笙澈感觉到他的怒气,匆匆结账,赶了过去。
冷气好像越来越刺骨了。
漆漆坐在原地,感觉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她的左手轻轻拂过自己的脖子,手臂,胸口,腰肢,仿佛每一次拂过时都能感受到那种冰凉的疼感。
隐隐而来,像是埋伏在伤疤下面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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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漆漆,抬脚!我的米大大——”敷着海藻面膜的黎浅时提着一碗沙拉出来时,匆忙将碗放在玻璃桌上,甩开拖鞋便朝着漆漆所在的位置扑去。
五十平方米的单身公寓里,随处可见的各类玩具,一米高的毛绒公仔最突出。
漆漆手中圆肿的兔子突然被夺走,一回头就见到小时抱着那公仔,娃娃脸乱晃着,跟母鸡保护小鸡似的。
“哇,难不成这个兔子是为了谁而设计的?”
浅时自幼喜爱绘画,虽懂得各国绘画艺术,自己画出来却是带有些动漫风的,日渐就发展成设计玩具了。
“不是!”黎浅时立刻将兔子朝着她丢过去,跟丢开烫山芋一样,嘴硬道:“就这种丑不拉几的兔子,谁在乎呐。”
漆漆嘴角抽搐:“你这样形容你的设计,还挺贴切。”
“哇,毒舌功要来了?”浅时过去,勾过她脖子,“你刚才进门时,面色枯黄,活像被男人甩了一样,现在这样才是米贱贱嘛!”
瞧着好友那张涂满绿色物体的娃娃脸弄出有点邪恶的笑容,漆漆不自觉勾起唇角。
“莫非是杜先生让你寝食不安了?”
“你再不去洗脸,真的变绿巨人了。”
浅时两眼一瞪,惨叫着冲回洗手间。漆漆笑意愈浓,捡起了那只肿大的可爱兔子,见窗外星辰轻缀,不由得走过去想看看。
这里是普通的矮楼小区,所幸周边没有高楼大厦,倒也能见到星星。
“米小贱——”
她顿住。
“你抱着兔子我也能认出你——”
手中兔子掉落,滚到了一边。
她动作僵硬地低下头,视线落在了楼下那个站在路灯下的高大身影。
微醺的路灯下,凌萌仍是白天那身职业装,笑起来时露出一些牙齿,挥臂呼喊时,像极了为了看心爱之人而忍不住引起对方注意的年轻少年。
几乎是仓促地,漆漆后退几步,回头怒道:“黎浅时肯定是你喊他来的对不对?我不是说要在你家住两天吗?”
“我明天就没钱交房租了欸。”
“你骗谁呢。”
“我这里只有厕所能给你睡呀。”
“……我们绝交!”
浅时脑袋从卫生间探出来,指着她:“可是你看,你现在这战斗力一百的样子,就是因为见到凌萌的缘故吧?我还是知道,谁是那个让你恢复元气的人的。”
漆漆眼里泛起湿意。
是呀,何时何地,哪次不是他最先插足自己的心情世界呢?
这世上,会不会再无人会如他一样,暖得她忍不住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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