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辛亥革命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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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月围城:1911年10月10日前后发生了什么?(3)

呼声惊动了隔壁的同志。五棚的革命士兵程定国(又名程正瀛)听到金兆龙的喊声,连忙持枪跑到三棚来。他一看情形就明白了,也没多想,举起步枪对着陶启胜就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响,陶启胜腰部中弹,松开金兆龙,踉踉跄跄地跑出屋去。陶启胜的两个护兵至始至终都不敢动手。

程定国无意识的这一枪,是武昌起义的第一声枪响,也是中国两千多年帝制崩溃的第一枪。这第一枪的荣誉起因于金兆龙的提前暴露,收功于程定国的拔刀相助。可是后人多把第一枪的荣誉归在熊秉坤的头上。原因是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后,程正瀛堕落为军阀爪牙,被昔日的同志沉江;金兆龙则沦为军阀侦探,北伐战争后抑郁而死。二人“发难之功,不复为人道及”。而熊秉坤始终站在革命阵营,为人信服。可见历史褒贬人物的作用多么巨大。

话说熊秉坤听到突发的枪响后,急忙携枪,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二排三棚。他当机立断,宣布立刻发动起义。同志们纷纷响应,冲出营房。营房是两层楼,二三排住在二楼,二楼的起义士兵们迅速向楼下冲去。一些士兵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鸣枪示威。一时间,枪声四起,流弹横飞。

代理管带阮荣发正在一楼,听到二楼枪响,和右队队官黄坤荣、司务长(一说排长)张文涛一齐持枪前来弹压。阮荣发看到有个人影扭着腰,从二楼奔跑下楼梯,向自己跑过来,认定这一定是带头造反分子,没有多想,抬手对着人影就是一枪,正中来人的前胸。不料,中枪倒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带伤而逃的陶启胜(陶启胜并未当即死去,随后被起义士兵通知家人领回家去,第二天死在家中。他可算是武昌起义中第一个被打倒的敌人)。

楼上的起义士兵见状,嚷道:“各位长官,跟我们一块革命罢,同去同去!”阮荣发等人顽固到底,大声喝阻起义士兵,还要冲上楼梯去追究为首分子的罪责。熊秉坤与章盛恺、程风林、程定国、金兆龙等人与他们在楼上楼下对峙,展开枪战。其间,章盛恺负伤,程风林伤重而死。程定国枪法很准,一连打死黄坤荣与张文涛二人。起义士兵吕中秋打中阮荣发。阮荣发负伤逃跑,一边跑一边向前队放枪,打死一名起义士兵。随即,阮荣发被起义士兵徐步斌打死。此时,工程营的其他军官,已经作鸟兽散了。

控制住营房后,熊秉坤吹响警笛,召集士兵集合,正式宣布起义。听到外面零零星星的枪声,熊秉坤不能确定自己的冒险有没有得到同志们的响应。不过考虑到起义后缺乏弹药,熊秉坤很快就率领同志们冒险奔往楚望台军械所。夜,漆黑漆黑的。一队起义士兵快速行进在街道上,不知道前方的楚望台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楚望台上,派来监视的前任管带李克果听到发难枪声时,非常紧张。他召集军械所的官兵训话,命令他们:“如果有徒手的‘匪人’来,你们应该开枪抵抗;如果有持枪的‘军队’来,你们人少,要避一避,再看情形。”士兵马荣是革命党人,乘机对李克果说:“我们都没有子弹,怎么能抵抗‘匪人’?”李克果觉得有道理,叫人搬出两箱子弹,分发给士兵。革命士兵们得到子弹,马上朝天鸣枪。马荣兴奋地喊:“起义了,起义了!”李克果大惊失色,和其他监视军官抱头而逃。这时,熊秉坤带人逼近军械所。所里的满族士兵负隅顽抗,不让熊秉坤等人靠近。马荣等人冲着满族士兵放了一排枪,后者就逃散一空了。马荣打开营门,和熊秉坤的起义队伍胜利会师。楚望台军械所,这座湖北新军最大的军火库落入起义者手中。

工程八营枪响时,29标驻地离工程营最近。29标的起义代表蔡济民听到枪声大作,迅速向天鸣枪响应,高呼:“起义了,起义了,大家快出来!”蔡济民,1886年生,湖北黄陂人,参加新军十年,先后任29标司务长、排长等职。他还加入过日知会、共进会、文学社三大革命组织,竭力促成共进会、文学社联合。蔡济民参与了起义谋划,是计划中的领导机构成员之一,也是直接参加武昌起义的两位核心领导成员之一(另一人是吴醒汉)。他判断出工程八营率先起义后,迅速带领29标300多名革命士兵冲出营房,冒着小雨向楚望台奔去。他们沿途击毙了阻挡的若干旗兵,迅速到达楚望台。

临近陆军测绘学堂的学生,听到工程八营的枪声,推开拦阻的教官,撕烂窗帘和被单,在臂上捆扎白布条作为标记,全体冲出教室,奔向楚望台。此外,加上从其他部队冲出来的部分士兵,很快楚望台就聚集了400多名起义者。大家紧张有序地打开军火库,分发武器弹药武装自己,并在楚望台附近布置防御。

起义同志还在陆陆续续赶来,越来越多的人或站或坐在雨中,等待下一步的行动。有人在争抢军火,有人在争吵意见,场面出现了混乱。因为是仓促的起义,大家并没有成熟的行动计划。当务之急是成立一个临时指挥机关,把大家组织起来继续战斗。最先发难的熊秉坤军阶太低,难以服众,也不懂指挥。当日在楚望台当值的工程八营左队队长、29岁的吴兆麟并没有随李克果逃走,选择留下来。他是在场军阶最高的人。吴醒汉等人就拉他出来,要他担当指挥。

吴兆麟,1882年出生在湖北鄂城的农家,16岁即到武昌工程营当兵,后来考入随营将校讲习所、工程专门学校、湖北参谋学堂进修,并参加了清朝组织的新军历次演习。1909年,吴兆麟以最优等生毕业于参谋学堂,回工程八营任左队队官。他既有较高的军事素养,有一定指挥能力,又曾参加了日知会,同情革命,是可以接受的指挥人选。熊秉坤和其他人都同意推举吴兆麟充当临时指挥。吴兆麟并非革命积极分子,起初并不太愿意担当指挥。他对众人说:“满清无道,我也素有起义之心。不过,军队要申明纪律,起事时更不能漫无纪律,一盘散沙,也不能大开杀戮。如果大家能做到纪律严明,不妄杀戮,我就同意担当指挥。”周围的起义者纷纷允诺,表示服从吴兆麟的指挥。吴兆麟这才答应下来。

吴兆麟得到起义群体的推举后,临危受命,很快进入了角色。他和蔡济民、熊秉坤组成了临时领导机构,负起整个队伍的指挥责任。因为情况未明,吴兆麟一边命令加强楚望台周边的警戒,一边派人与城内外其他部队的同志联系。?起义有了正常的指挥,散乱的起义者们顿时凝聚了起来。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在城内工程八营打响第一枪之前,武昌城外的圹角就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话说10日上午,城内革命机关被破获,革命党人被捕遇害的消息传到了圹角辎重队。该队的起义召集人李鹏升在一片缉拿风声中,也是心急如焚,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独自起义,和清政府拼个鱼死网破。他和同志们秘密商议,决定当晚10点独自起义,以纵火为号。

晚上6点,革命士兵都在棚内持枪以待,一切准备就绪。驻扎圹角的清军突然召集队以上军官开会。营房监管顿时松懈下来。李鹏升觉得机会难得,立即通知大家提前起义。起义士兵们迅速冲出营房,到军装房抢得子弹一箱,又点燃马房里的草堆。接着,李鹏升带敢死队撞开邻近炮队的营门,冲入排长室内纵火。城外的起义就此爆发。

如果严格按照时间先后来计算,城外圹角的起义要早于城内工程八营起义一个小时,是真正的首义。但圹角的起义影响很小,也没有及时扩散到城内来,因此只能算是武昌起义的支流而已。

李鹏升发动辎重队起义后,带领100多人向武昌城进发,希望与城内同志联合,继续推动昨天的起义计划(他还不知道城内工程营同一时间的起义计划)。他们先冲到武圣门,发现大门紧闭,再转向大东门,大门也是紧闭;他们只好折向同湘门,到达后发现城门大开,里面空无一人,一行人反而不敢入门,生怕有诈。最后,李鹏升带人到达相国寺,听到城内枪声大作,知道城内同志已经行动起来,大家兴奋极了。巧的是,他们在相国寺遇到了起义后入城的南湖炮队。双方彼此欢呼,一起由中和门(今起义门)入城,到达楚望台与起义的大队人马会合。

辎重队发难,带动城外各处部队起义。7点,圹角工程队见到火光,革命士兵也纵火燃烧营房响应。辎重营、工程队、马队和炮队的起义士兵驱赶军官,涌进城来。入城的南湖炮队迅速在楚望台、凤凰山、蛇山等高地布置炮阵,构筑了起义军牢固的炮兵阵地。炮兵和炮台倒向革命一方,使得起义军占有了火力优势。各处军官闻讯,开始大规模地弃职离营,或就近找地方躲藏起来,或连夜溜出武昌城去。晚上8点半后,各路人马陆续到达楚望台。起义的新军官兵超过了4000人,与之对抗的只有辎重八营、宪兵营、总督府卫队、巡防营和第30标第一营(主要由八旗子弟组成)的约2000名清兵。至此,起义军占据了绝对优势。

清朝文武官吏多数或躲或逃,只有少数人集中到总督衙门商议应对,或就地组织抵抗。

只要攻占总督衙门,就能获得起义全胜。吴兆麟等人很快制定了以湖广总督府为攻击目标的计划,组建队伍分头进攻,彻底推翻清朝在湖北的政权组织。起义官兵们领命,分头散落进夜幕中。最后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光复武汉

晚上11点,武昌上空下起微雨。北风渐起,裹挟着细雨,和黑暗一起拍打着武昌城。

起义人马向总督衙门发动了第一轮进攻。中和门和蛇山上的炮队向总督衙门开炮,星星点点的炮火时而照亮一方天空。多路起义官兵在炮火支持下,向总督衙门方向进发。沿途有藏在黑暗处的清军用机关枪扫射阻扰,起义官兵在巷战中艰难推进。

战斗进行了约一个小时,枪声有所减弱。侦察兵向吴兆麟报告说,各路队伍因为天黑不能展开,炮兵也不能找到准确目标。除了蔡济民带领的队伍剪断了武昌全城的电线外,其余各路队伍均无进展。

天太黑,怎么办?吴兆麟决定采用火攻。正好附近有一家杂货店,士兵们向店主买了数十罐煤油,兵分三组,每组三到五人,提着油罐一路放火。半个小时后,烈焰冲天,火借风势迅速蔓延,越烧越旺,总督衙门周围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炮队有了目标,集中火力开炮。一会儿,总督府的官署、钟楼、签押房和花厅都被击中。

湖广总督瑞澂早从梦中惊醒,忐忑地等待着局势的变化。他急切需要知道各处的情况,得知电话被切断后,焦急万状。他判断起义军开始接管城市,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想到刘复基三人血淋淋的脑袋,瑞澂知道自己一旦落入起义军手中凶多吉少,对自己的身家性命忧虑万分。当起义军的炮弹落到总督衙门内,他看到窗外的炮火,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惶恐到了极点。瑞澂决定开溜,现在不跑就怕没有机会了。瑞澂不敢由总督府大门出去——怕与冲锋的起义官兵狭路相逢。可是总督衙门又没有后门。原来,清朝的列祖列宗早就担心后辈出现瑞澂这样贪生怕死的封疆大吏,为了阻止不肖后辈弃城而逃,规定各地督抚衙门只能有正门,不许开后门。瑞澂性命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下令士兵将衙门后边的围墙打穿。打出了一个低矮的门洞后,瑞澂带着卫兵一个排,叫上家眷,从洞里爬出去,落荒而逃。他出了文昌门,登上“楚豫号”兵船。聚集在总督衙门里的铁忠等一群官吏,见一把手瑞澂带头爬洞而逃,也相继带人从这个洞口爬出去,跟在瑞澂一干人后面,登上了楚豫号。

瑞澂临阵脱逃,瓦解了还在顽抗的清军的军心,鼓舞了冲锋向前的起义者的士气。它算是宏大历史事件中的一个偶然插曲,却对全局产生了重要作用。当时武昌城内,有将近一万名新军官兵(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二)并没有参加起义,还在观望犹豫中。“此时的瑞澂,如果能镇定一点,亲自率军抵抗,群龙无首的暴动者能否成功,实在是未定之数。哪怕他学叶名琛,来个‘不死,不降,不走’,结局也许会有点不一样,至少,统制张彪的抵抗,会更卖力一点。起义的亲历者革命党人新军士兵曹亚伯说,‘瑞澂若不走,督府之教练队必不退,而未响应之各部队既无宗旨,又成观望,必与革命军为敌。’起义成败还真难说。可是,这边起义者的枪一响,他就挖开督府的院墙开溜,溜到江中楚豫号军舰上,摆开一个随时准备逃之夭夭的架势,一下子,人心就散了。”(张鸣:《瑞澂之走》)

总督衙门的战斗还在继续。熊秉坤率领的起义军在衙门正面遭到清军困兽般的负隅顽抗,战斗十分激烈。为了突破敌人的对抗,熊秉坤挑选了40名精悍的士兵组成敢死队,进行火攻。队员王世龙手提煤油、木柴冒死跃上钟鼓楼放火。清军纷纷把枪口对准王世龙,王世龙被密集的火力击中,不幸壮烈牺牲。然而钟鼓楼还是着火了,火势大作,映衬着敢死队员们视死如归的气魄。他们冒着枪林弹雨,奋勇杀敌。清军被敢死队员们大无畏的气势所震慑,放弃东辕门,败退到西辕门去了。起义军乘势呼喊着追到西辕门。不料,总督衙门大堂之中的清兵,突然用机关枪向外猛烈扫射,起义军又被疯狂的火力给拦截住了。这时候,只见敢死队员纪鸿钧提着一桶煤油,穿梭在密集的子弹中,成功跃入总署门房。清兵见状,集中火力向他扫射。纪鸿钧英勇献身,死前纵火成功。门房升腾起熊熊的烈焰,很快蔓延到总督衙门的大堂。顽抗的清军慌忙逃散。起义官兵呐喊着,冲入总督衙门,清除残敌。

张彪起初并不知道瑞澂出逃之事,还在城内望山门至保安门一线组织清军抵抗起义。如今看到总督衙门陷入一片火海,喊杀声隐约可见,知道大势已去。凌晨时分,起义部队完全占领了总督衙门,喊杀声渐渐低沉下去。张彪又得知瑞澂临阵脱逃,抵抗的意志一下子丧失得精光。他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往汉口租界寻求保护。这时,辎重营管带跑来报告:“我营没有一个革命党,统制请先到辎重营再行商议。”张彪就带着部分残军,来到辎重营会合,之后不敢在城内久留,退走汉口刘家庙。他在刘家庙搜罗残军败将,等候朝廷的增援。第八镇的日本顾问寺西秀武,在战乱中找到张彪,建议他带领现有兵力潜到武昌大东门,伪装投降,骗入谘议局,消灭革命党人的指挥中心。如果这次冒险成功了,再上奏皇上自请处分,到时候朝廷必能将功抵过。失败了,不过一死而已。张彪权衡后,觉得此举风险太大,不敢采纳,只是在刘家庙修筑工事,消极防守。凌晨两点,新军第八镇司令部被起义部队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