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昆虫记第5卷:螳螂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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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蝉的歌唱

雷沃米尔自己也说,他从来不曾听到过蝉唱歌,也从不曾看过活着的蝉。他看到的都是死蝉标本,浸在阿维尼翁的烧酒里。从解剖者的角度看,这已经足够准确地描述了蝉的发声器。大师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敏锐的眼睛很清楚地对这个奇特音箱的结构进行了梳理。从此以后,只要有人想研究蝉的歌声,都会以他的研究为根本,从这里面来汲取养分。

大师已经完成了收割,接下来的工作不过是捡拾大师落下的麦穗,学生当然希望可以把捡到的麦穗扎成一捆。我有许多雷沃米尔错过的东西;每当那振聋发聩的交响乐响起时,我能够听到的远远超过我想要听到的;或许我可以在这似乎枯燥的话题上添加一些新的观点。接下来我来谈谈蝉的歌唱问题,对原来有的资料,只有在我的陈述需要阐明时才会重复。

在村庄附近,我能够收集到5种蝉:南欧熊蝉、山蝉、红蝉、黑蝉和矮蝉。南欧熊蝉和山蝉很常见,另外3种就比较罕见了,只有村里的人认识。这当中,南欧熊蝉个子最大,也最为人们所熟悉,一般描述的也是它的发音器官。

位于雄蝉的后胸,紧挨后腿后面,是两块非常宽的半圆形大盖片,右边的盖片略微叠在左边的盖片上。这就是护窗板、顶盖和制音器,也就是发音器官的音盖。掀起音盖,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很大的空腔,普罗旺斯人把它叫做小教堂,两个小教堂加起来就成了大教堂。小教堂的前面覆有一层软软的细腻的黄色乳状膜;后面是一层呈现虹色的干燥薄膜,好似一个肥皂泡,普罗旺斯语把它叫做镜子。

人们一般说的蝉的发音器就是这大教堂、镜子、音盖。对于一个失去了气息的歌唱家,人们通常就说它的镜子裂了,如此形象的语言也用来指没有灵感的诗人。可是,声音原理却和人们的普遍看法不一致。打碎镜子,剪去音盖,撕碎前面的黄色薄膜,并不可以消灭蝉的歌唱,这只是改变了它的音质,使响声变小了些。那两个小教堂只是一个共鸣器。它们本身并不发声,只不过是通过前后膜的振动加强声音,并通过音盖的闭合程度来改变声音。

真正的发声器官另有妙处,新手一般是找不到的。在两个小教堂的外侧,蝉的腹部与背部交接的地方,有一个打开一半的纽扣大小的小孔,小孔外面是一层角质外壳,外面再遮掩着音盖。我把这个小孔命名为音窗,它与另一个空腔相通,这空腔比旁边的小教堂要深许多,也窄许多。紧挨后翼的地方是一个轻微的呈椭圆形的隆起,它颜色乌黑缺乏光泽,在周围带着银色绒毛的表皮中显得特别突出。这个隆起便是音室的外壁了。

在音室上打开一个大大的缺口,发声器官音钹就露出来了。音钹是一块发干的薄膜,呈现白色,椭圆形,向外突出,有三四根褐色的脉络穿过薄膜,于是弹性增加,音钹整体固定在四周坚实的框架上。等到这块凸起的鳞片状的音钹变形了,向里拉,拉得向内低下去一点点,又在那一束脉络的弹性下快速恢复到原来的凸起状态,这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便从来回的震荡中发出来。

19世纪六七十年代前,整个巴黎全都沉迷于一种好笑的玩具,假如我没有记错,这种玩具叫做“噼啪”或者“唧唧”。拿一个短短的钢片,把一头固定在金属座上,用大拇指挤压钢片使之变形,再放手,使之自己弹回去,在力的作用下,钢片就反复发出令人心烦的叮当声,再也没有其他的了不起的用处了。由此可见,要想获得群众的支持,不需要更多的优点,这个东西有过光耀的日子;可是遗忘早已对它做出了宣判。遗忘是如此的彻底,当我回忆起这个有名的机器的时候,实在是担心没有人可以理解我在说什么。

蝉的膜状音钹与这钢片类似,都是通过一块弹片变形后再恢复到初始状态发声的乐器。“噼啪”是利用拇指的压力变形的,那么音钹的凹凸程度是如何改变的呢?回到大教堂去,我们把挡在两个小教堂前面的黄色薄膜扯破,就露出了两根粗粗的肌肉柱。这两根淡黄色的肋条好似一个V字一样连在一起,V字形的尖顶在蝉腹背的中线上立着。每根肌肉柱上面都好像被截去一节,忽然中断,一根短而细的系带从被截去的地方伸出来,这两根系带连接着相应一侧的音钹。

全部的机关都在这里,并不比那个金属玩具简单。这两根肌肉柱或张或弛,或伸或缩,利用末端的连线,牵动各自一侧的音钹,把音钹拽下来,又立刻任由它自己弹回去。于是,两个发音片就反复震荡起来。

你是否想证实一下这个机关的功效?你愿意让一只刚刚死去的蝉再次歌唱吗?那再简单不过了,只需要用镊子夹住一根肌肉柱,小心地拉动,这个死亡的“唧唧”玩具就又获得重生了;每拉动一下,音钹就会发出一下清脆的声音。声音特别小,这很自然,绝没有那个活的歌唱家通过共鸣器发出的声音宽广;不过,歌声的基本音素还是可以通过这种人工解剖手术来得到的。

相反,你若是想把一只活蝉弄成哑巴呢?

这脾气倔犟的歌唱家,即便是你把它拽在手心里,百般折磨它,它也会不断哀叹它的不幸遭遇,与刚才在树上欢歌一样没完没了。那该如何是好呢?砸坏小教堂,粉碎镜子,这些把戏都没用,即使是残忍的截肢手术也无法克制它的歌声。可是,如果把一根大头针伸进音窗的侧孔,一直到音室的音钹,只要慢慢地用针刺一下,这个破碎的音钹就不能发出声音了。同样,在另一侧的音钹也在这样处理下,就能让蝉失音。

这只蝉还可以活蹦乱跳,与刚才一样,没有显眼的伤痕,不知情者全都对我针刺的效果惊讶不已。与之相反,打碎镜子和大教堂的其他附件,都不可以让蝉安静下来,巧妙地用针刺一下,对蝉几乎没有任何危险,却可以收到把蝉肚子捅破也收不到的效果。

蝉的音盖是镶嵌很牢固的坚硬护盖,本身不能动;它是依靠腹部鼓起和收缩打开或者关闭大教堂的。当肚子瘪下去时,音盖恰好堵在小教堂和音室的音窗,所以声音微弱、喑哑、沉闷;当肚子鼓起来时,小教堂胀开一半,音窗打开了,所以声音极其响亮。腹部快速震荡,牵拉音钹的肌肉和它同步收缩,这样就决定了音域的变化,就好像是快速拉动的琴弦中发出来的声音似的。

假如天气炎热,没有一丝风,接近正午时,蝉就会把它的歌声分段,每一段连续几分钟,中间是短暂的休止符。每一段歌声都是忽然开始,然后快速升高;腹部的收缩也快速加快,这一段歌声也响亮到了极点。几秒钟后,响亮的歌声逐渐降低,递减到近似呻吟,腹部也伴之休息。

在腹部最后几次搏动以后,蝉安静了下来,时间长短随着空气状况的变化而变化。接着,一段新的歌声又忽然响起,一成不变地复制前一段歌唱,蝉就这样无休无止地唱下去。

有时,尤其是在闷热的傍晚,蝉沉迷在阳光下,就减少了休止的时间,直到取消。歌声就这样一直持续,当然也是强与弱不断交替进行的。大约在清晨七八点钟,它们就拉响了第一下弓弦,一直到晚上8点左右,暮霭沉沉之时,乐队才会停止演奏。音乐会要持续整整12个小时。不过,假如是阴天,或者有冷风,蝉的音乐会就不开了。

山蝉,个子比南欧熊蝉小一半,我们这里的人叫它“喀喀蝉”,这个名字很形象地形容了它的发声方式。博物学家则称呼它山蝉,它行动敏捷,生性多疑。它的声音沙哑响亮,就是一串的“喀!喀!喀!喀”,中间没有休止符把歌声分成一段一段的。因为它歌声单调,声音嘶哑刺耳,所以也最令人讨厌,特别是当乐队庞大到有几百个演奏者的时候。整个夏天,我的两棵法国梧桐树上每天都在进行着这烦人的演奏,就好像一大袋子干核桃在袋子里来回晃动,直到把壳撞破才停止。这种讨厌烦人的音乐会,简直就是酷刑,唯一可以安慰我的是,山蝉起床没有南欧熊蝉那么早,晚上也不会唱得太晚。

虽然基本构造原理一样,山蝉的发声器还是有许多特殊之处,声音也有自己的特点。它没有音室,也就没有了音窗。音钹紧挨在后翅的翅窝后裸露在外面。音钹也是一块干燥的鳞片,白色,朝外突出,五根略微带红的褐色脉络分布在鳞片上,横贯其间。

腹部第一节向前方延伸,延伸出一个短而宽的坚硬簧片,簧片活动的一端挨在音钹上。这个簧片就如同木铃的簧片一样,不一样的是它没有搭在旋转的齿轮上,而是多多少少靠在震荡的音钹的脉络上面。这可能就是山蝉歌声沙哑刺耳的部分原因吧。只是我不太可能把蝉拿在手中来证实,因为受惊的蝉发出的喀喀声与它正常的声音相差太远。

山蝉的音盖是隔开的,而不是交叠在一起,中间有较长的一段空隙。音盖和腹部的附件硬簧片遮住了音钹的一半,另一半就全部暴露在外面。假如用手指压,蝉的腹节和前胸就会微微张开。可总的来说,唱歌时山蝉是不动的,它的腹部不会快速运动,这个特点却是普通的南欧熊蝉音调变化的原因。小教堂极小,作为共鸣器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它也有镜子,但是太小了,仅有1毫米。总而言之,南欧熊蝉身上发达的共鸣器在山蝉身上退化得太厉害了,那么,小小的音钹震荡的声音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洪亮,以致令人无法忍受呢?

山蝉是有腹语本领的蝉。假如你仔细观察它的腹部,会发现它的腹部前面2/3是半透明的,那么繁衍种族、保存个体生命所不能缺少的器官,全被挤到了另外1/3的不透明的地方,已经压缩到了极致。用剪刀剪掉那不透明的1/3,剩下的腹部大大敞开,就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空腔,一直延伸到外表皮,只有背部密密地排列着一层很薄的肌肉,像丝线一样细的消化管就附着在那层肌肉上。这个空腔体积很大,几乎占了蝉的半个身体,里面差不多都是空的。空腔尽头有两根肌柱用来牵引音钹,如同V字形一样连在了一起。在V字的左右两尖上的两片“镜子”在闪耀着;可是在两根肌柱中间,前胸的尽头,全是空旷的空间。

这个空旷的空间包括前胸的延伸部分,就是一个特别大的音箱,我们这里没有谁的歌喉可以与这个音箱相比。假如我用手指堵住刚在蝉腹部剪的口子,那么声音就会低许多,这完全符合声管的发音规律;假如在敞开的肚子上安上一个小圆柱,一个圆锥形的小纸袋,那么声音就会变得低而响。假如把圆锥纸袋的锥尖恰好对准蝉腹部的开口,纸袋宽的另一头插到一根加长的试管口,那么蝉就不会歌唱了,也就和公牛叫差不多了。我的孩子在我试验时正好也在,他们都被这恐怖的声音吓跑了。这个他们极其熟悉的昆虫,竟然会让他们害怕。

山蝉的歌声沙哑的原因,大概是木铃的簧片触动了震荡中的音钹上的脉络;而歌声响亮的原因,不用怀疑一定是因为肚子上巨大的音箱。为了一个音箱,不惜掏空了肚子和胸,这可真是无比热爱歌唱事业啊!生命的主要器官无限缩小到极致,禁锢到一个狭窄的角落,仅仅为了给音箱留出宽敞的地方。唱歌事业第一,其他全是次要的。

实在该庆幸山蝉不曾听进化论者的建议,假如它们一代比一代热爱唱歌,腹部的音箱也不断进化,或许还可以产生我把圆锥纸袋接上去的效果,那么布满喀喀蝉的普罗旺斯终会有一天无人居住了。

讲了南欧熊蝉的细节之后,我还有必要说一说,如何让喋喋不休、让人无法忍受的山蝉安静下来?它的音钹长在外面,很显眼,用针头把它捅破,一下子它就完全安静下来了。假如在我的法国梧桐树上那些被针刺过的蝉的伙伴也安静下来,痴迷于这样的改变,那该多好啊!然而,这个愿望显然很荒唐,一个音符是没有可能让整个交响乐停下来的。

红蝉比南欧熊蝉小一些。把它叫做红蝉,是由于它的翅脉和身体其他部分里流的血是红色的,而不是褐色的。红蝉极少见,在山楂树林里,我要距离好远才能看见一只红蝉。它的发音器官介于南欧熊蝉与山蝉之间。从南欧熊蝉那里,它学会了腹部的震荡运动,利用半闭合大教堂来调整声音的强弱;从山蝉那里,它承继了露在外面的音钹,同样也没有音室和音窗。

红蝉裸露在外的音钹紧挨在翅窝之后,白色的音钹通常向外突出,上面有八根平行脉络,红褐色,还有七根很短的一条一条地间隔在八条长脉络间。音盖很小,内部边缘凹入,正好盖住了小教堂的一半。盖板凹入处留下的小孔上有一个小叶片,作为气窗。叶片长在蝉的后腿窝,蝉就利用把后腿贴着身体或者高高抬起后腿,关上或者打开气窗。其他的蝉也有类似的附属器官,只是要窄许多、尖许多。

此外,红蝉与南欧熊蝉一样,可以由高到低、由低到高地做大幅度运动。腹部的震荡运动与连在腿上的叶片的运动配合,使小教堂可以随意地开大或者关小。

红蝉的镜子,外表与南欧熊蝉一样,只是没有南欧熊蝉那样宽大。

朝向胸侧的膜呈白色椭圆形,很纤细,抬起腹部时绷得很紧,腹部塌陷就会松弛,变得皱缩。在紧绷的时候,这块膜可以产生震音,声音会更加响亮。

红蝉的歌声同样抑扬顿挫,和南欧熊蝉一样,分成一段一段的,只是红蝉更加谨慎一些。它的声音没有那么响亮,大概是因为没有音室。

在力量相同的情况下,裸露在外的音钹通过震荡发出的声音,自然没有藏在共鸣器深处的音钹发出的声音洪亮了。当然,那聒噪的山蝉虽然没有共鸣器,可它的肚子上有巨大的音箱,可以弥补这个不足。

我从来不曾看过雷沃米尔画过、奥利维埃也描述过的第三种蝉,他们把它叫做毛蝉。他们两个人都声称,毛蝉在普罗旺斯非常出名,当地人管它们叫做小蝉。可是在我们这个地区,人们都不知道这个称呼。

我们这个地区有另外两种蝉,或许雷沃米尔把这两种蝉和他画的那种蝉搞乱了。这两种蝉,一种是黑蝉,我仅看见过一次;另一种是矮蝉,我收集了许多,所以,我就来谈谈矮蝉吧。

矮 蝉是我们这个 地区体积最小的一种,它的大小就和一只普 通的虻差不多,大约 2厘米长,透明的音 钹 上长有三根 脉 络,白色不透明,音钹被皮肤的褶皱勉强盖住,可是音钹还是可以完全看见的。它没有音室,仔细想想,你就可以发现,只有南欧熊蝉身上才有音室,其他的蝉没有。

两块音盖之间距离很远,小教堂大敞着。相对来说,它的镜子很大,外形像一个四季豆。矮蝉歌唱时,腹部和山蝉一样动也不动,腹部也不震荡。也正是这个原因,这两种蝉唱歌的韵律都没有很大变化。

矮蝉的歌唱是一种单调的响声,尖锐细小。7月的午后,人们都懒洋洋的,在这寂静中,在几步内才听得到它的叫声。假如有一天它们突发奇想,远离被太阳晒烤的灌木丛,成群结伴地来到我家阴凉的梧桐树上定居,虽然我非常想好好地研究它,可是我可不想这小小的蝉打扰了我的清修,像那着了魔的喀喀蝉一样。

现在该从繁缛的描述中解放出来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蝉发音器官的构造。现在我想和蝉探讨下,它们如此热情地歌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声音呢?有一个答案我没有办法规避,大家都说,这是雄蝉在召唤伴侣,是情侣们的大合唱。

对于这个看似合理的答案,我冒昧地表示怀疑。15年来,我被迫加入到南欧熊蝉还有声音刺耳的喀喀蝉中间。每逢夏季,整整两个月时间,我都把它们看在眼睛里,耳朵也接受它们的骚扰。尽管我并不乐意听它们唱歌,却很热情地观察它们。我看见它们成群结伴休息在光滑的树皮上,所有的蝉都仰着头,雌雄混杂在一起,彼此的距离很近。

每当它们把吸管插进树皮,就一动不动地吮吸。太阳旋转,树荫移位,它们也绕着树枝变换位置,小心地向一边跨一大步,面向最明亮最热烈的方向。无论是在吮吸还是在移动位置,它的歌声从未断过。

是否可以把这种无休止的歌唱看做爱情的召唤?我表示怀疑。在聚会中,假如雌雄肩并着肩,那么实在没有必要连续几个月一直向身边的异性召唤个不停。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哪一只雌蝉跑到歌声最响亮的乐队中去。作为婚礼的序曲,视觉已经足以实现目的,况且求婚者实在没有必要没完没了地表白爱情,因为求婚者就在它的身边。

那么,这是困惑,感动无动于衷者的一种方法吗?我仍然怀疑。当情人们热情地奏响最响亮的乐曲时,我从不曾看见过雌蝉有过哪怕一丝满意的表示,有过一点点扭动或者摇摆的动作。

我周围的村民们全说,蝉在收获的时节唱的是:收割!收割!收割!是在给他们劳动鼓劲加油。收获思想的人与收获稻穗的人都一样,都是在劳动,一个是为了生命的粮食,一个是为了智慧的粮食。所以,我可以明白他们的解释,把它作为善意的幼稚想法接纳下来。

科学的愿望是情况更好,可是它在蝉身上发现的是对我们封闭的空间,实在无法捉摸,简直猜不出这些音钹发出的声音在蝉身上会引起什么样的感受。我只可以说,雌蝉丝毫不为所动的外表,大概说明歌声对于它是无所谓的。不要再固执了,昆虫的内心情感可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啊。

我还有一个怀疑的原因。敏感于歌声的,听觉总是很敏锐,而听觉可以说是警惕的哨兵,一旦有一点点声响,就会敏感地察觉到危险。鸟这个出色的歌唱家就有极其敏锐的听力,哪怕树枝上有一片树叶摇动,哪怕过路人的一句交谈,它们也会马上噤声,不安地警惕起来。但是,蝉却一点也没有这么不安的情绪波动!

蝉的视觉系统很灵敏,复眼大大的,可以让它看到左右两边的情况;它的三只如钻石般的单眼好像一个小小的望远镜,可以探测头上的空间。我们的靠近一旦被它发现,它就立刻不叫、不飞了。可是,假如站在它五个视觉器官都看不到的地方讲话、吹口哨、拍手、两块石头互相撞击呢?假如是一只鸟,即便是看不到人来,可是一旦受到惊吓,不用那么多动作,它早就玩儿命地飞走了。可是蝉呢,仍然是镇定自若,继续唱歌,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为此我做过许多实验,这里我只提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我从镇上借了炮,就是那种在主保圣人节使用的礼炮。为了蝉,炮手们很愿意在炮里装满火药,来到我家向蝉开炮。炮手们一共有两座炮,全像在盛大节日狂欢时那样,塞满火药。恐怕政治家在巡回演讲竞选时也不曾得到过如此殊荣,得到过这么多火药吧。为了避免震碎玻璃,我敞开了窗户。两座火炮就安放在我家门口的梧桐树下,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伪装,在树枝上高歌的蝉根本看不到树下发生的事情。

我们6个听众都希望可以有一会儿相对的安静,每个人都认真地观察着歌手的数量、歌声的旋律以及响亮的程度。一切准备就绪,耳朵仔细倾听空中乐队将要发生什么变化。开炮了,声音像空中霹雳..树上的蝉没有任何不安的情绪,演唱者的数量仍然那么多,歌唱的节奏一点儿也没变,声音还是那么洪亮。于是6个人一致确认:爆炸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曾改变蝉的歌唱。炮手接下来又放了第二炮,结果还是一样。

乐队如此锲而不舍,一点儿也没有被炮声引起不安,我可以从这里面得出些什么呢?是否可以据此推理蝉是听不见声音的呢?我不敢贸然下这个结论;可是,假如有更大胆的人肯定这个推论,我实在提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他。至少我必须承认,蝉的听觉系统迟钝,我们完全可以把一个著名的俗语用在它的身上:叫喊得像一个耳聋者。

在小路的碎石堆上,蓝翅蝗虫甜蜜地沉醉在阳光里,用强有力的后腿摩擦着粗糙的革质翅的边缘,当暴风雨来临时,绿蛙、雨蛙与喀喀蝉一样,发疯似的在灌木丛中的树叶里扯着嗓、鼓起音囊歌唱。它们是否都在召唤不在身边的同伴呢?那绝不可能。蝗虫拉起琴弦的时候,它发出的唧唧的响声自己几乎感觉不到;而雨蛙的嗓音虽然洪亮也是白白浪费,因为它等待的人儿没有赶来。

昆虫是否需要响亮的倾诉和喋喋不休的表白来传达它们的爱情呢?考察了大部分昆虫,我发现,雌雄之间的接近会让彼此沉默下来;于是蝈蝈的小提琴、雨蛙的风笛与喀喀蝉的音钹,我都只把它们看成是表达生存乐趣的手段,每一种动物都会用只是属于自己的方式来庆祝这共同的欢乐。

假如有人向我证实,蝉振动它们发声器官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子女,而仅仅是体会到了生活的无穷乐趣,就和我们满意的时候搓搓手一样,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即使是在这种合唱中还有什么次要目的,与那不会出声的蝉①有关,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这是合乎情理的,虽然现在还没有被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