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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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让我们共同敬祝: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让我们共同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林副统帅,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大伙儿结束了每天饭前必须高呼口号的仪式,争先恐后去吃饭。自从4月1日到4月24日****九大在北京召开以后,学习“九大”已经成了各地开展“文化大革命”最重要的一个表现形式。三天两头学习,领会“九大”精神,“掀起新一轮‘斗、批、改’高潮”成了人们口头上提的最多的话。公社组织的这一期三天的学习班眼看下午快要结束了,心里有盼头了,一个个精神头好起来。加上精神食粮不如物质食粮对人们的刺激来得快,所以人们对吃饭可以用“兴奋”两个字形容。你看吧,公社食堂里,老师们吃饭时候的气氛比会场上的气氛要轻松得多、活跃得多。因为只有公社开会,不同学校的老师才有机会碰到一起,借着吃饭的时间凑到一起说心里话。

开会这三天李佳欣又见到刘芙蓉了,心里高兴啊。两个人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题。李佳欣跟刘芙蓉说了她将和严志纲结婚的事,刘芙蓉说:“你来北峪口后没多久,直觉就告诉我你可能会嫁给严志纲,还真让我预料对了。”

“不至于吧,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太夸张了!”李佳欣说。

“信不信由你,我是过来人,我看见你们俩的眼神,就知道跟别人不一样。说实在的,你嫁给严志纲,也是你们的缘分。”

李佳欣听着刘芙蓉说,并没有插话。

“就是以后家里负担重一点儿,恐怕你会很辛苦。不过,严志纲人勤快、能吃苦、心眼好,爱帮助人,是个大好人。我一上班就到了北峪口学校,了解他,这一点还是值得的。”刘芙蓉说话还是那么直。

“人好就行了。我不想攀高枝让人看不起,也不想过整天挨打受气的日子,否则,我宁死也不结婚。”李佳欣想起娘一辈子的悲惨命运,发誓不走娘的老路。

“自己选择的不后悔就行,反正我提醒过你。你别学了我,结了婚才知道婆家有多穷。马克思说经济基础是第一位的,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时间长了容易吵架。”刘芙蓉丈夫家弟兄姊妹六个,单她丈夫当兵留在北京,用刘芙蓉的话说,她结婚就图了丈夫一个“当兵的”名声,他家里穷得都不闹老鼠——因为老鼠在他家会被饿死。要不,他们两口子到现在,结婚几年了,还没要孩子,困难啊。

这时候,王兰香端着饭盆从门口凑了过来。“你们俩躲在墙角说什么悄悄话了?”

“王老师好。”李佳欣礼貌地站起来。刘芙蓉坐着没动,一直吃她的饭。

王兰香也没生气,一屁股坐在刘芙蓉旁边。“你不欢迎我呀?”

刘芙蓉说:“哪敢呀,这不是想赶紧吃完给你腾地方嘛!”

李佳欣也坐下来,问王兰香,“听说你歇了一段时间病假,怎么啦?什么时候又上班的?”

“老毛病,腰疼得受不了。我想办病退,上面不批。这不,‘九大’召开了,要求人人参加学习,我没办法,只好带病上班了。”王兰香说着,用左手捶了捶腰,以示她腰特别疼。

“带病坚持学习!那你可真不容易啊!公社该树立你为先进典型才对。”刘芙蓉拉着长音,口气中有几分揶揄的味道。

“典型咱不求,别挑咱的不是就行。这年头,给个帽子戴可受不了。我可不想被弄到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司令部’里去!”王兰香说。

“哎,李老师,现在北峪口学校的情况怎么样?我对北峪口学校感情太深了,见到那儿的熟人就想打听打听。”王兰香说。其实她不光是感情深,更是她的性格原因。她本是一个爱多事喜欢打听的人,哪儿有什么事她都感兴趣。何况她在北峪口学校待了好多年,当然更愿意找个话题引起她美好的回忆。

“怎么说呢,跟你们在的时候没太大变化。要说有变化就是各种政治活动更多了,三天两头都在政治学习、体力劳动,跟别的学校没什么两样。哪个学校不得跟着社会大形势走啊。”

“听说初中停课好几次了?”王兰香问李佳欣。

“嗯。”李佳欣觉得很无奈。自从高雄飞调走韩建设接手初中的课后,学生们越来越难管了。李佳欣上课还有几个人听,韩建设根本上不成课,在课堂上追着打起来的时候常有。那些贫下中农子弟哪个敢批评?现在王兰香问起来,李佳欣只好含糊回答,“现在的学生都不爱上课,对闹革命非常上劲。初中生不像小学生那样好管。”

“不上课倒省事!”刘芙蓉插了一句嘴。

“不上课也不能闲着,还不如上课好呢!”李佳欣不同意刘芙蓉的话。

“你说的也没错。上课,时间上还不算紧张。开会,就紧张了,迟到了要点名挨批。快吃饭吧,一会儿又开会了!”刘芙蓉说,其实她不愿意听王兰香聊下去了。

“你还挺积极呗!”王兰香刺激刘芙蓉说。

“那当然了,公社教育革命委员会王主任亲自主持学习林副主席的‘九大’政治报告,咱还不积极点儿,那还得了?”刘芙蓉说完,起身刷饭盆去了。

王兰香嘴角撇了一下,冲着刘芙蓉的背影“哼”了一声。

“哎,韩建设是不是大队有人啊,怎么让他教初中的课了?他说话表达不清,教小学都够呛,还教初中呐。听说周新国能力比他强,是不是因为周新国跟你有矛盾,才没把你们俩安排在一起上课?”王兰香压低声音打探李佳欣。

王兰香真不愧是王兰香,她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啊。

“你说的我不清楚,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咱们也不可能多过问。我跟周老师没有矛盾,你别听信别人的传言。”李佳欣说。她吃完了饭,等着王兰香一起去刷饭盆。

“你呀,还怕我嘴不严实啊。”王兰香觉得她足以让李佳欣信任了。

李佳欣笑笑,没说什么。

下午的会议比预想的结束要早。可能是领导们开会开累了,所以“九大”政治报告就念了一遍,但强调说一定要牢记报告指出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要明白“‘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是对马列主义理论实践的一个伟大的新贡献。”至于《关于农村教育革命大纲草案》,也只是挑重点念了念,不到下午四点,学习就宣告结束了。

李佳欣和刘芙蓉一起离开会场。

“好了,再见吧。”两个人并排走到南峪口村口,刘芙蓉跟李佳欣依依惜别。

“谢谢你。”李佳欣由衷地感谢刘芙蓉这个朋友。

目送刘芙蓉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拐弯被房子挡住了,李佳欣才独自一个人往北峪口村走去。

初中班的教学和管理一直是李佳欣非常重视的,她想抓紧时间尽最大可能让学生们多学些东西,但是韩建设的想法不一样,他说要发挥学生们的个性,实际上是由着学生们胡闹,所以从韩建设接手上课到现在,班里纪律越来越散漫。李佳欣深切感到不如跟高雄飞一起搭档教课和谐、省心,但又没有什么办法。怎么加强初中班的管理呢?李佳欣想。她觉得该一方面跟韩建设沟通一下思想,另一方面有必要请个领导好好给学生们做做思想工作。

这天下午五点多钟,村大队革委会主任胡国政跟委员周贵子不知为什么事来学校了。李佳欣一看村大队领导来了,学生们都惧怕,便邀请让他们给学生讲话。

胡国政竟满口答应了。

“你们要有良好的学习态度,到学校来了,就不能跟家里那样瞎胡闹!毛著要好好学,毛笔字要认真练,要不,写大字报写得像屎壳郎爬,怎么行啊?”周贵子先讲话。

“哗——”学生们都笑了。

“你们别笑,话粗理不粗。我讲不出那么多大道理,下面咱们请胡主任讲话。”在周贵子鼓掌带动下,教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我说几句。首先你们要搞清楚为什么学习?你们可都是无产阶级接班人呐,要保卫老一代革命家用鲜血换来的革命果实,不能让社会走修正主义道路。‘九大’明确指出‘斗、批、改’的新任务,你们肩上的责任重啊!不学习能行吗?没有知识、没有文化让修正主义篡权了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学习啊?”胡国政大声问。

“是!”学生们似懂非懂但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是不是自觉学习******思想哇?”

“是!”学生们又响亮地回答。

“所以,我们有责任把******思想学习班办好,你们有责任自觉学习,不要连‘老三篇’都背不熟。有时间了我来检查你们,谁背不过谁就别想回家!”胡国政说得严厉,有的学生吓得直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你们要自觉遵守纪律,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八点上课九点还没出家门。让我逮住了,别说没提前跟你说,都给我‘学大寨’劳动去!”

“学大寨”是全国农村以山西大寨为榜样搞的轰轰烈烈农村革命劳动。一说“农业学大寨”,就意味着全员力争上游、“誓把荒山变青山,沟沟壑壑成梯田”式的劳动。“农业学大寨”已经好几年了,还如火如荼。大人们都累得要命,小孩子谁愿意去干?听胡国政这么说,学生们更不敢吱声了。

“你们思想上要求进步,劳动上要积极参加。淋白灰啊,抹墙啊,收拾桌子啊,修乒乓球台子啊,不管干什么,都不要当缩头乌龟。你们要记住,贫下中农都是好样的。如果谁是软蛋稀泥,耍滑头,不好好劳动,李老师,你就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胡国政说得很严厉。

“好,好。”李佳欣应着。看看学生们一个个不敢说话,不敢动弹,她想,贫下中农的威力真大呀。如果老师们说话都这样管事就好了。可惜,老师已经被打成了“臭老九”,师道尊严没了,学生对老师的话早就听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