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我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在做什么非法的事情，而程赫依旧很平静地答问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程赫，你们在做违法的事情对不对？”
“真的要我说？你若是知情，就是共犯。”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听到他叹了口气，说道：“刘丙坤是这一带的毒枭，阿叙和梁靖帮他散货，就是……”
最后三个字，如同当头棒喝，我“嚯”地站起来，手里的牛奶也被我打翻了，从桌子上一直流到地板，我顾不了那么多，一种绝望的情绪笼罩着我，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犯法？”
“知道。”程赫回答得依旧很平静，“这条路，是我和宇文叙自己选的，所以我们明白回不了头，王子曦，你连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我和宇文叙十八岁开始加入金曜，他散出去的毒品，加起来够判他死刑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被我洗白的黑钱累积起来，一样也可以送我上刑场了。”
我愣愣地听着他的讲述，他平静地似乎在讲一个平淡无味的故事，他拿起纸巾把桌子上的牛奶渍慢慢擦去，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他二十四岁，可是看上去真的还似乎是个青葱的大学生。
“王子曦，宇文叙有过不少女人，他十八岁开始就和很多女人上过床，但是于淼淼的出现让他收了心，他也很我说过，他是真的爱于淼淼，所以，王子曦，我很想劝你离开他，他不是一个值得你付出一切的男人。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外人没有资格评论什么。”
“程赫，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也说服过自己很多次，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离开他。”
程赫拍了拍我的肩膀，沉默了一会道，“嗯，那你自己要有准备。”
我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要我有准备，有准备去接受接下来所有的可能性，一切一切可能发生的最坏的事情。
程赫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对方几句话，脸色就变了，他合上电话，还没等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说道：“于淼淼死了。于淼淼根本不是外国语大学的学生，她是卧底警察。”
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抖地厉害，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一下子失控了，程赫也发觉了我的不对劲，忙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了？子曦，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说话啊！”
我猛地转过身抱着他，声音颤抖地道：“她死了……她死了……那宇文叙怎么办？”
我想我的问题真的是世界上蠢的少有的提问吧，男朋友的前女友死了，而我却那么那么担心。我看的出来程赫眼里的心疼，他也紧紧地抱着我，安慰我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可是我的心里，却从没有那么不安过。
于淼淼的真名叫梁立柔，她的黑白证件照被放大了登载在T城日报上，她不化妆的样子其实还要好看，直发，眼神清纯，让人忍不住怜爱起来。照片的左下方写着她的生平，寥寥几句，有些惨然：梁立柔，女，****预备党员，于二零零四年九月加入T市警察局德碌区分局，工作期间踏实负责，多次被评为市级优秀警员。于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在抓捕毒贩秦详钟行动中因公殉职，终年二十五岁。
那天我向辅导员请了假，没有回学校，和程赫一直守在家里，程赫担心宇文叙会出事，所以一直在打电话给他，宇文叙始终不肯接电话，直到天黑，他们两个才回来，宇文叙的眼睛很红，我知道他哭过了，梁靖扶着他，看起来两个人的情绪都很糟糕，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想起程赫和我说的那些话，宇文叙终究是爱过那个人的，不管她是于淼淼，还是梁立柔。
“听说梁立柔的葬礼明天在德碌分局里举行。”梁靖点了根烟，对宇文叙说道，那样子看起来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痞了。
“明天我会去的。”宇文叙沙哑着嗓子说道。
“不行，阿叙，你现在去太危险了。”程赫阻止道，“阿叙，坤哥因为你和梁立柔的关系都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如果再去参加她的葬礼，坤哥对你的信任还会有吗？你辛辛苦苦在金曜建立起的威望，就等于全部被抹杀了。”
“阿赫！我必须去，你知不知道淼淼怎么死的？她是被秦详钟那个畜生虐待致死的！我听手下打听来的消息说，她整个人被折磨地都已经不成人形了，她死的时候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秦详钟那个畜生，我要砍了他！”宇文叙越说越激动，他冲进储物室里，翻出一把铁棍，他的样子很可怖，程赫拉住他，“阿叙，你疯了吗？人都已经死了！况且你知道秦详钟现在躲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但坤哥肯定知道！秦详钟那条狗不就是专门帮坤哥看户的吗？我现在就去找坤哥。”
程赫死拉着宇文叙不放手，“阿叙，不能去，近期我们的货总被抓，坤哥已经怀疑有了内鬼，你这么去找他，他心里只会更加怀疑你是金曜里的奸细，刘丙坤做事心狠手辣，宁错杀千人也不会放过一个，阿叙，我们一块长大，我不能看着自己兄弟白白送了命！”
宇文叙突然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程赫扶着他，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哽咽着道：“阿赫，我以为她不要我了，所以她才会和秦详钟走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警察……她竟然是警察。”
我站在一旁，看着宇文叙，此刻的他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哭的样子很可怜，委屈极了，眼眶又红又肿，我去卫生间倒了热水，端出来给他洗脸，我拧好了毛巾想给他擦，他却用手打开了，我尴尬地杵在那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委屈，我把毛巾放回了盆里，情绪不好的我说了一句我后来想起也后悔的话：“我才是你女朋友，你现在为了个死了的人这么难过……”
我还没说完，宇文叙重重地甩了一个巴掌给我，我手里的脸盆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板，他用手掐住我的喉咙，我只觉得一阵窒息，无法呼吸，他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掐死你。”
程赫使劲掰开宇文叙的手，我才得以逃脱，我害怕地躲到程赫身后，宇文叙一把把我拽过来，又是一巴掌，我被打的头晕目眩，连看他们的脸都是重叠的，脑子里只觉得嗡嗡作响。嘴巴里有股咸味儿，我用手擦了擦发热的鼻子，渗得袖口上殷红一片。
程赫推开宇文叙，朝他吼道：“宇文叙你够了！她是你女人，不是你说打就打的出气筒！”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挣脱开宇文叙还拉着我衣摆的手，摔门而去，鼻血掉了一路，到最后只觉得鼻子里热的难受。外面已经是深秋了，我出来的时候，只穿了昨天睡觉时的薄衬衫，寒气笼罩着我，我一个人无助地走在T城陌生的街道上，还有一个月不到就圣诞节了，街上已经开始有了节日的气氛，透明的橱窗里上贴着和蔼可亲的圣诞老人，他对着每一个人都在微笑，商店的门口摆上了高大的圣诞树，小孩子们围着家长要礼物，情侣们手牵手走出电影院，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却让我感到空前的孤寂和落寞。
手机一直在响，是程赫打来的，我接起来，听到他有些担心的声音：“王子曦你先回来，阿叙只是在气头上。”
我只是哭，说不出一句话，我听到宇文叙在电话那头喊：“你有种滚出去就别再给我回来，骨气再硬点啊！”我合上电话，走到商城的圣诞树下坐下，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走过来，她穿着紫红色的小棉袄，衬得她可爱的脸庞，她递给我一张纸巾：“姐姐，不要哭了，悠悠给姐姐擦擦。”
“你叫悠悠？”我问道。
“恩，唐悠悠，我是圣彼得教堂福利社区里的孩子，今天玛丽修女带我们出来玩。”她指了指身后的一帮孩子，“他们都是我的伙伴。那位就是玛丽修女，她人很好。”
另一个男孩走过来，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看到这个叫悠悠的孩子正在安慰我，他向问小女孩问道：“悠悠，你和这位姐姐认识吗？”
“不认识，我只是看到姐姐在哭，玛丽修女以前说过，要我们在他人难过的时候学会安慰别人，所以我想给姐姐擦眼泪。”小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小男孩从兜里拿出一小盒饼干递给我，包装很精致，而且看得出是进口食品，小男孩看我不收，便塞到了我怀里，“姐姐，这是上礼拜来看我的叔叔阿姨给我的，他们说下礼拜我就会成为他们的孩子。姐姐既然不开心，我就把这包饼干给姐姐吃，姐姐吃后就会快乐起来。”
玛丽修女站在不远处拿着名单开始点名，男孩女孩手拉手一起走了，女孩还不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慢慢温暖起来。
我想起程赫和我说的，宇文叙以前也是孤儿，他甚至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他从小吃过太过我难以想象的苦，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释然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回去。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雪，它们簌簌落落地打在我的肩头、头发上，迷离了整座城市。